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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沒有睡著,你們問我劇情,我都——一回答,而且還說木村拓哉帥呆了……」這回雁屏終於奪得發言權。

  「別那麼言不由衷的樣子。」史曼如笑彎了腰,「在你眼中,木材拓哉可能還不如動物園的那群笨大象呢!」

  「胡說,大象一點也不笨,它們是很有靈性的,比人類可愛多了……」雁屏直覺地辯駁,等她發現自己在說什麼時,已來不及收口了。

  只見三個女孩早已笑得東倒西歪,有人還跌進路旁的樹叢裡,把絲襪都刮破了。

  「你還說你沒問題!」江玫笑岔了氣說。

  雁屏唯一能做的,便是站在那裡,任大家嘲弄。她臉上有淡淡的蒼白,眼中有隱隱的蕭瑟,為什麼她會和大家不一樣呢?

  於凱慧沉住氣,擁著雁屏說:「娃娃,別生氣喔!我們都是為了你好。真的,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若真繼續遵守那個『二十一歲條約』,以後難保不會有三十歲或四十歲的。到時,搞不好連你的工作、戀愛、婚姻,甚至生幾個孩子,都不能獨立自主喔!」

  「好修哪!」江玫伸伸舌頭,半央求地說:「好嘛!說好嘛!你可以把這次的溪頭之旅,當作是對權威及迷信挑戰的『獨立宣言』呀!」

  「『獨立宣言』?嗯!說得好。」史曼如再加上另一句,「還有,你若不去,我們就找別人湊數,暑假的日本之行也就沒有你的份了喔!」

  這就是重點,她不能再失掉一票朋友了,否則她的學生生涯,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猶豫了半晌,雁屏點點頭說:「好,我去,我會試著說服我爸媽的。」

  「說服不成,就離家出走嘛!」江玫在一旁打氣說。

  「好主意!」史曼如也拍手附和。

  幾個女人又七嘴八舌地在校門口講了好一會兒。

  「嘿!乾脆到我家去看日劇怎麼樣?」於凱意提議。

  「好哇!」曼如和江玫同時說。

  「我不行耶!我爸今天會回來。」雁屏一臉歉意的說。

  「我們本來就不把你算在內。」史曼加聳聳肩,「反正你永遠都有事,我們早就習慣了。」

  四個女孩在漸垂的夜幕中分道揚嫖,其中,三個手勾著手,親密地向東,一個則形單影隻,落寞地向西。

  總是這樣,她永遠都是被孤獨留下的那一個。

  史曼如的無心之語,一直在雁屏的耳旁迴響著——不把你算在內、不把你算在內……

  她仿佛看到十幾歲的自己……阿里山之旅,她是全班唯一沒去的;中橫畢業旅行,家長拒簽回條;墾丁公園三天兩夜,她不能參加,連老師都罵她不合群……

  一次又一次的,那些同齡的女孩有了共同的回憶和歡樂,但都不包括她。於是,有形無形的,她慢慢地被排斥在外,青春也只留下獨啃的寂寞。

  她有預感,這次不去溪頭,所有曾在心頭劃下的創痛,·又要重演一遍。

  都是孫師父那一套「孤寡命」、「閉塞命」害的!從小,她就和母親在鄉下冷清相守,直到上大學才有機會來臺北。

  而上了臺北,母親也為了她的「安全」,一直在學校附近租屋,緊緊的盯著她,讓她活動的範圍都局限在小圈圈內。

  是的,小圈圈!

  整座臺灣島,她就活在幾個小圈圈內,不曾往直或往橫延伸,更不用說島外的廣大世界了!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像沙灘上的小螞蟻,一個洞鑽進,一個洞鑽出,既看不到大海藍天,也走不到遍山礁石,然後一生就這麼結束了。

  她不是不懂得反抗,只是多年來,她皆生活在一種差不多和「宿命」一樣強大的觀念中,已習慣那道

  「枷鎖」

  然而近日來,她突然變得無法忍受,不只是史曼如她們常在她耳邊的「洗腦」,還有她內心的呼喚,和一些不清楚的怪夢、一些暗影在霧中追逐她……

  尤其是她二十一歲的生日快到了,長長的等待,進人倒數計時,她內心反而更混亂、更茫然了。

  雖然答應史曼如她們要去溪頭,但她自己仍茫茫然不確定呢!

  雁屏一打開雕花大門,就聞到紅糟鰻魚的香味,這是父親最愛的一道菜,而他認為只有母親能做得恰到好處,所以每次他要來,母親便會花一天的時間選料、配料、醃漬、裡粉,再一塊塊細心的炸,這一切,都是為了能讓父親進門使剛好下肚,以滿足他的口腹之欲。

  「呀!你回來得正好,才起鍋,趁熱吃,又酥又軟。」簡秋華看到女兒便招手,一臉掩不住的快樂模樣。

  程子風聞聲,也揚起油膩膩的手,大嗓門地說:

  「哈!我最漂亮聰明的女兒,來,讓我親一個!」

  對於這個父親,雁屏是又愛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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