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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分離的近一年來,他沒有一刻不思念她,想她在溪頭的嬌柔可愛,替他工作時的溫柔體貼,兩人分手時的委屈心碎,還有為了顧全他,不惜犧牲生命的癡情。

  然而,這些似乎都從她身上消失了,他現在看見的不再是柔弱依賴或楚楚可憐的小女孩,而是精明果決的女人,甚至有些淡漠無情。

  他有一種前塵往事幻滅的無奈感,那手腕上的兩刀真的割開了他們彼此的世界嗎?而瀕臨死亡的痛苦,真的讓她忘卻了曾有的戀戀不捨嗎?

  他現在最想做的是緊緊捆住她,對她傾訴滿腔的歉意,還有為她的自我流放;但是,隔著一張地圖,她離他卻仿佛比海洋的那端還遙遠。

  不!他愛她,為了她,他已放棄所有的自尊及原則,所以,他絕不允許她抹殺過去的一切,絕不!

  晚飯後,雁屏便和母親回到旅館的房間。

  雖然幾個小時過去了,她仍無法從見到何永洲的震撼中回復,本以為這輩子無緣再聚首、本以為自己會在天涯的一角,看他成家立業及飛黃騰達,卻沒想到他又踏進她的生命圈中,這一次,她又會帶來什麼災難呢?

  想著,雁屏不禁又對母親埋怨。

  「我也沒想到劉家志會找他呀!」簡秋華無奈地說。

  雁屏輕聲歎息,不願再增加母親的煩憂。回憶十個月前,真像一場死裡逃生的噩夢。她從醫院返家,國不得她那封信掀起的風暴,首先要面對的就是父親的勃然大怒。

  「你藥為何不多吞一點?刀為何不割深一些?你不徹底死個痛快,難道要等我來動手嗎?」程子風大吼著。

  她當時身體極虛,加上父親的殘暴指責,幾乎到了精神無法負荷的程度,結果是母親挺身保護她,一生認命又很少頂撞丈夫的簡秋華,以她一手處理的美國匯款做威脅,不准他碰女兒一根寒毛。

  「我們完了!雁屏已遇到她前世的冤孽,所以孫師父倒了,北門黨也要走投無路了!」簡秋華告訴他。

  「什麼?原來這就是我去一直衰的原因?!」程子風又悲憤、又不甘地說。

  雁屏很快地被安排出國,而程子風也隨即搜刮所有的產業,在北門堂尚未傾敗之前,偷偷移出資金,大房、二房的妻女都毫不知情,這就是後來發生的倒債及倒閉的風波。

  雁屏覺得自己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沉重的罪惡感讓她走出溫室,走出怯弱,獨自去面對外面的生活,也獨自感受著淒涼。

  因為太專注于自己的思緒,以致雁屏沒注意到有人敲門。

  簡秋華夫應門,一會兒走過來說:「何永洲要見你。」

  聽到他的名字,雁屏嚇了一大跳,本想搖頭。但進一步考慮,他們是該談談的。於是說:「我去見他。」

  「你確定嗎?」簡秋華皺著眉頭問。

  「我知道該怎麼做。」雁屏肯定地說。

  但當她看到門外擺著一張迷人笑臉的河永洲時。心跳不禁微微加速,儘管表面上維持冷靜,內心裡仍忍不住的心醉神迷。

  他從身後拿出一束紅玫瑰花,並且說:「我記得你曾教我,只要幾句甜言蜜語,幾束鮮花禮物,再死皮賴險些,天底下沒有打不動的芳心。只是,不曉得這一把對你有效嗎?」

  對他前所未有的殷勤及浪漫,雁屏連僅有的一點冷靜都差點飛走。但她強迫自己戴牢面具,故意說:

  「你有沒有弄措?在我的記憶中,你是討厭做這些哄女孩子的事,說是女男不平等。」

  「對你,我什麼都會做,只要能讓你高興就好!」何永洲毫不遲疑地說。

  這話又撼動了她的心,也為了怕房內的母親聽到,她逕自走向走廊底端的小陽臺。

  十樓的高度,可以看盡舊金山灣的夜景,有些地方灑著碎鑽似地燈火,有些地方則是濃黑一片,遠遠的金門大橋像吊著閃爍的弦琴,正在輕柔的海風中奏著夜曲,而半圓的月掩映在雲裡。像被撥動心弦的少女。

  何永洲的眼裡沒有這片美景,只有她。他說:

  「小雁,求你不要那麼冷漠好不好?這根本不像是你!」

  「我是程子風的女兒,你又能期待什麼呢?」她不打算和他友善。

  「我就知道,你心裡一直在怪我說的那些話。」何永洲想靠近她,卻發現玫瑰花擋在中間,他乾脆將它們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上前一步說:「這些日子以來,我不停的在找你,想表達我的歉意……」

  「不!我沒有怪你,你也毋需道歉,一切都是我們程家的錯,你沒有錯……」雁屏打斷他的話,自己卻說不下去,只能將目光放在遙遠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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