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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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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了一些的臺灣,也似有柄的芭蕉葉,那必有雨洋汗漬、體溫、膚紋曾經細細潤摩過的,她握在手心,愈來愈緊、愈來愈熱,感覺正與他接觸。 咫尺天涯,他為什麼連見一面都不肯呢? 眼眶酸楚濕熱,耳旁還聽到雲朋開心地說:「晴鈴阿姨,你知道它為什麼是淺黑色嗎?小范叔叔說這應該叫煙黑,因為在煤礦坑附近,被染成這樣了。」 「煤礦坑?」她眼睛一亮。「小范叔叔說他在煤礦區嗎?」 「嗯。」雲朋點點頭。 「在哪裡?你有他的地址嗎?」她興奮得心要跳出來。 「我沒有。」見她失望,他又急忙說:「可是大范叔叔有呀,我有看過,就放在他床底下的大皮箱裡,和我爸爸大陸老家的信放在一起。」 晴鈴靈光乍現,如見一絲希望。她要求雲朋在周未探訪咸柏時,想辦法偷偷背下或抄下皮箱內雨洋的地址;而聰明的雲朋也不負所托,很快完成任務。 她查出那個礦區後,恨不得插一雙翅膀就飛去找雨洋!但坐在宿舍窗臺前,望著夏天來臨即將要開小刷子般花朵的白千層,它仿佛絮絮說: 這樣好嗎?他會見你嗎?他已說你是蔚藍、他是黑暗,不交集的日女孩和夜男孩;如此一年迂回隱密純粹心靈感應似的戀愛,脆弱如風中一絲線,飄渺如清晨一場霧,你應該更瞭解彼此才對,再也禁不起莽撞了。 所以,她沉靜下來了,試著再懂他、再懂自己。 在某個咬牙苦思的黃昏,初蟬鳴叫斷續傳來,回憶去年此時在內巷第一次遇見蒼白疲累的雨洋,她整個人忽然歡躍起來,急忙找出差不多時間參加的「山地保健宣導」研習會的資料。 衛生單位曾要求山區服務的志願者,怕過不了家人那一關,她並沒有填表。 若以到山上當護士的名義,而不是特別去找雨洋,就比較不會再毀掉兩人的機會了吧?於是,晴鈴開始一連串的申請和奮戰。 山區永遠缺少醫護人員的,礦區因淘金挖煤業的興盛,人口爆增,醫院和衛生所總來不及招集人手,隨時歡迎新人。最麻煩的是爸媽,還有加入阻撓戰局的大哥建彬和啟棠,四對一威脅利誘地要她打消這個念頭。 後來衛生所主任講明遷調沒有契約性,任何時候想下山都可以,他們才勉強放行;再附加一條,等從礦區回來就和啟棠完婚,這算是她最後一次的任性。 為了能自由見到雨洋,她隨意搪塞。黑暗不來,她帶去蔚藍,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呢!她只能顧及當下,未來的事就交給未來操心了。 想到雨洋呀,憂傷裡湧起快樂,快樂裡又湧起憂傷,不由自主地陷溺…… 火車冒煙喘息緩緩停駛,礦區小鎮到了。 晴鈴踏上月臺的那一刻,有說不出的歡喜,終於和雨洋站在同一塊土地,就在滿山蟬鳴的綠林某處,很快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他了! 小鎮比想像中的熱鬧,傾斜的街道兩旁分列著旅社、雜貨店、小市場、吃食店、鎮公所、衛生所、派出所……大家對陌生的建彬和晴鈴很好奇,大人盯著看,小孩後面跟著,幾隻土狗也汪汪叫。 白雲在遠天悠揚飄著,山風拂面吹來清涼,晴鈴愁悶不再,入眼的一切皆心曠神怡,不禁深吸一口氣說:「好美、好美的地方呀!」 才讚歎完,立刻「砰轟」「砰轟」兩聲巨響,腳下的地微微震動。 「會美才怪!山被挖得千瘡百孔,四處都是煤灰炮味,我現在更想不通了,你哪裡不好挑,偏偏挑個礦區?」建彬大皺其眉。「我看不到一個月,你就受不了跑下山了!」 「那不正合你們的心意嗎?」晴鈴依然快樂。 她提著行李走到那排水泥方型屋,猜其中一間有家庭計畫宣傳海報的是衛生所,以小門相通的隔壁房子像私人診所,後來才知道這裡的主任是由小鎮唯一的醫生兼職的。 白髮夾雜五十來歲的林醫師看見晴鈴,楞了一下說:「你是新來的護士?」 「請多多指教。」晴鈴鞠個躬,笑容可掬地遞上履歷資料。 「你比我想的……年輕。」意思是有點嬌氣,林醫師翻著報到文件說:「礦區的工作很辛苦哦,常要走很遠的山路,腳力要很好;挖煤的工人很粗野,愛講粗話,常有意外,急救是隨時隨地的;偶爾還要替人接生,設備比都市差多了。」 「我知道。」她保持微笑。 「我們這兒人手極缺乏,除了礦區之外,還要到小學支援。必要時,甚至要帶頭幫鄰里打掃、消毒、通水溝,反正三頭六臂、任勞任怨就是了。」林醫師又說。 「我都會。」她信心十足說。 林醫師的雙眼由老花眼鏡上,越過她,看向她背後的建彬,半帶幽默說: 「你沒有感情上的問題吧?」 意思是戀愛失敗受刺激,才跑到山裡來嗎?晴鈴猶豫了幾秒,搖搖頭。 「與我無關哦,我是她哥哥!」建彬同時澄清,大家都笑了。 參觀其間,鎮上孩子也一同穿堂入室湊熱鬧,充份顯示此地人情的樸實善良。 晴鈴分派的地點在礦場內,還需再坐一趟車,有人去叫雜貨店老闆的女婿。 一個身材壯碩理著平頭的中年男子,由街那頭跑來,大嗓門說:「哇!漂亮小姐哩!歡迎,歡迎!我叫馬榮光,礦場監督,待會就不嫌棄坐我的發財車吧!」 明顯的外省口音,晴鈴頓時有種熟悉的親切感,他一定認識雨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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