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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我們根本找不到你商量,你忘了嗎?」她微退幾步,像真怕他出手打人。「若是送到你家,你知道那會是多大的醜聞嗎?我們兩家都是書香門第、有頭有臉的人,兒女在外面做出未婚生子的事,王家不要做人,我們李家還要呀!」

  「又是面子!為了面子,竟連親身骨肉都不要了?」禦浩淚水泛在眼眶,心痛到無以復加,幾乎要槌心肝狂哭。

  「禦浩,你不能太自私,做人要公平點!」李蘊也激動說:「當你什麼都不必管的為自己理想學業奮鬥時,全是我們小蕾在受罪,折騰得死去活來的,你要她一輩子脫離不了私生子的陰影嗎?你又於心何忍?我們是她的兄姊,自然以保護她為首要!」

  「保護她?你們保護她了嗎?但她現在人呢?她在哪裡?」禦浩痛苦問。

  一問到這個,李蘊也無言了。

  「小蕾離家出走是為了孩子的事嗎?她反對孩子送人吧?」他又問。

  「剛開始當然哭鬧不肯,但她身體太虛弱了也沒力氣鬧,後來一年也乖乖的回學校念書,才會讓大家以為沒事了;誰料到佑顯一不在,她就離家了呢?這個任性的孩子!」李蘊歎氣說:「你不是要看小蕾留下的信嗎?就在這裡。」

  原來放在桌上的一張白色紙箋,就是小蕾的信——

  大姊姊:

  很久沒這樣喊你了,大概十歲以後就沒有了,因為你不准。

  現在又這樣喊,是因為要請你原諒我過去、現在和未來給家裡帶來的所有麻煩。我知道我讓大家很失望,那些苦心的調教和期望全白費了,你就當我是那個十歲未受教的粗野蕾丫,因出生太晚、李家好的遺傳到我身上都淡薄了,也就不會太難過。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華盛頓了「公寓是大哥的名字,請你們處理,銀行的錢我領走生活必需的」,至於要到哪裡去,我也不確定。

  我活到現在都是聽家人的、聽禦浩的,從來沒聽過自己的。這次內心的聲音告訴我,baby是我的,絕不能將他遺失在茫茫人海中。禦浩曾經說過,我怕是連自己嬰充弄丟了都不知道……好像一個預言,他居然說對了,以後碰到了要怎麼向他交代呀?

  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我瞭解你們都是為我好,只是我必需找到baby。

  離開的事我想很久了,但怕給大哥家添更多麻煩也就一直忍耐著,請和大哥說一切與他無關,要爸媽別責怪他,他把我照顧得夠好了。

  原諒我的不告而別,不要阻止我,也不要來找我,我會很好,等我找到baby的那一天,自然會回家。

  鬥雷丫敬上

  禦浩男兒不輕彈的眼淚終於決堤而出,自懂事以來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哭過,沒想到當年的一句戲言竟然成真,太多太多的沒想到,信裡寫著內心話的小蕾是他差點遺忘的,也是最初吸引他的,那最驕慢中的最脆弱……

  「她真太傻了,連我們都不知道『天使之家』確切的地點,她又要從何找起呢?」李蘊說。

  「怎麼會不知道呢?」禦浩眼內佈滿血絲。

  「我們是約在某個小鎮會合,再由對方的車子接走的,為的是絕對的隔離和避免將來的麻煩。」

  「小鎮總有名稱吧?」他也要找回孩子。

  「小鎮叫歐本,在獨木舟河那一帶,但小蕾當時病得很重,完全沒有任何印象,我們也從來沒告訴過她。」李蘊憂心說:「我真不懂她去哪兒找,實在不敢想像她目前的情況,更不知如何向我爸媽解釋。」

  獨木舟河、小獨木舟鎮……

  禦浩忽有靈犀一通,像心電感應般,在多日的渾沌黑暗中終於看到一絲曙光……有可能嗎?小獨木舟鎮在他們心目中有著極特殊的地位,有沒有可能這巧合讓小蕾並不如外人所想的那麼毫無印象?

  也許她出走之前已有妥善計畫,又也許她人正安全地在獨木舟河附近……

  「我馬上到美國找小蕾。」禦浩忍住內心的波動,那乍然發現的小小希望只保留給自己,害怕說出來又遭受到詛咒。「我可以去看伯父、伯母,告訴他們小蕾很好,讓他們放心。」

  「謝謝你,我一直就知道你是重情義又值得信任的人。」李蘊松了口氣說:「對了,你要找小蕾,工作怎麼辦呢?你不是才要開始發展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嗎?」

  重情義又值得信任?算了吧,當他失敗時這些都比腳下的塵土還不如,他早看透了這些虛偽的讚美。

  理想和抱負?他腦中閃過奮筆直書的救國文章、集群激昂的保釣遊行、滿懷壯志的秉燭夜談、悲憤不已的國是大會……那些又算什麼?,一彈指間也不過是抓也抓不住的灰飛煙滅,他卻為那起一看似美麗的事物把小蕾和孩子都犧牲掉了。

  那麼,努力追求來的學位、報效國家的經建大計、榮耀的社會地位,若沒有小蕾和孩子,這些美麗事物也終將是另一場幻滅而已。

  目前,找小蕾是他唯一想做的事,沒有做將是一生最大的遺憾。

  「工作到處都有。」禦浩又加補了一句。「從現在起,小蕾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第八章

  幾隻戲耍的鴨子朝湖的南端遊去,它們伸長脖子呱呱叫著好像在討論岸上那個奇怪的女人,她跪在那兒,雙手合十,嘴裡喃喃自語。

  「娃娃看湖,已經一年了,我走遍整條獨木舟河,從你這個源頭到河尾的自由人湖,都沒有找到『天使之家』,我必是錯過什麼重要的線索了……現在又是秋天,又由你這兒重新開始,你叫做『娃娃看湖』,一定要保佑我的娃娃小舟……是的,我為他取名叫小舟,所以他不是隨便一個無名無姓的孩子,他有父有母的,請讓我早日找到他……」

  李蕾虔心祈禱,雖然對一座湖說話很可笑,但她獨自一人生活著,偶爾也需要傾訴的對象,即便是湖也可以。

  打開手中的地圖,紅黑藍綠的筆跡標示著她走過的每個城鎮。

  當初她在有玉米田和小麥田的偏北部大平原區,一州州找著獨木舟河,幸好就這麼一條沒有其它同名的,並未花太多時間辨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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