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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她常站在窗口,望著遠方的大海,一待就是好幾個鐘頭,直到黑夜掩蓋一切,她仍戀聽著潮聲。

  她並非欣賞美麗的白酒澄浪,也非愛看夕陽霞紅,更非為了漁火逐繁星,她只想找尋一個人的身影。

  靖宇就像大海,時而溫柔平靜,時而波濤洶湧;時而寬平地掩映藍天白雲,時而狂嘯地吞噬天地。

  看到海就想起他,或許她該搬家的,但卻又不舍,就好象她人雖自由了,心仍在他那裡一樣。

  他擁有她的名字、東西、衣服,甚至一座只放她遺物及幾把失事地點泥土的墳墓。恍惚詛咒一般,她的心魂就在他周遭纏繞不去。

  時日一久,詐死似乎變得很荒誕不智,但她又不知如何走回過去的真實,於是她要求見宛莉,讓自己不再空虛茫然。

  急促的按鈴聲驚動了她的沉思,是宛莉!她摸摸臉,又是兩行清淚,忙用袖口擦乾才去開門。

  「姊!真是你!你真的沒有死?!名彥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以為他在開玩笑!」

  宛莉一進門,就撲到她身上又叫又跳:「一直到現在,我都好象在作夢,你死而復生,真教人太震驚了!」

  宛芸沒有妹妹那麼激動,一陣子不見,宛莉頭髮剪得短短的,臉頰的肉消下去,彷佛又變成一個中學生,失母又失姊對她打擊一定很大,宛芸內疚地想,嘴裡卻說不出話來。

  「你的頭髮也剪了耶!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宛莉審視著姊姊說:「可是我就怎麼猜不出你沒有死呢?現場找不到你的屍體時,我就該想到。你實在不應該瞞我的,雖然名彥一路上解釋個不停,但我還是無法接受,你不知道我哭得多傷心,連書都念不下了。」

  「宛莉,真對不起,我也是不得已的呀!」宛芸說。

  「我已經說了不知N遍了,說到嘴皮都破了,還被她又罵又槌個半死,她還是不能釋懷,我也沒轍啦!」一旁的名彥聳聳肩說。

  「你呀,就會和我姊姊狼狽為奸,她說什麼你就照辦,比奉皇上聖旨還聽話,我愈想就愈氣!」宛莉又揍他一拳。

  「她是武則天,會殺頭的!」名彥手往脖子一抹說。

  「殺了最好,也沒看我哭得天昏地暗,你起碼也來點暗示吧?!」宛莉噘著嘴說。

  「有呀!我不是拒絕參加葬禮,還跑去唱卡拉。K嗎?而且你每次一哭,我就請笑話,而且還不斷強調『耶穌復活』的故事,你忘了嗎?」名彥振振有辭地說。

  「誰知道你是認真的?耍猴一樣,膚淺到家,我還想叫我姊姊變成厲鬼來抓你呢!」宛莉扮個鬼臉說。

  「宛莉,別怪名彥了,是我叫他別告訴你的,免得被人看出破綻,這兩個月也夠他忍了。」宛芸安撫妹妹說。

  「可以打破金氏大全的保密紀錄了!」名彥說完,逕自往冰箱拿飲料。

  「你還說!」宛莉瞪名彥一眼,又拉著姊姊說:「名彥講的都是真的嗎?姊夫……,我說柯靖宇,他真的在婚後用暴力對付你,就像那部『與敵人共枕』的電影一樣,所以你才不得不詐死嗎?」

  「林名彥,你又胡說八道什麼了?」宛芸瞪著他問。

  「呃,」名彥喝了一半的汽水去嗆到,咳半天才說:「我……呃,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柯靖宇真的打你嗎?」宛莉急急問。

  「沒有,他不是這種人。」宛芸連忙解釋:「只是他根本不愛我,結婚只是為了懲罰我的欺騙,這種沒有愛的婚姻,我還能繼續下去嗎?」

  「他怎麼可能不愛你?他在飛機失事現場幾乎要瘋狂了,幾天沒吃沒睡地搜山找你,到希望渺茫時,他又那麼傷心欲絕。辦完你的喪禮後,他連公司都不管,一個人跑到國外散心,到現在還沒回來呢!很難相信他會不愛你。」宛莉說。

  宛芸呆呆聽著,他果然傷心嗎?若他對她尚有一絲絲情分,為什麼要表現得那麼無情寡義,讓她一分鐘都無法再待下去呢?

  他若後悔,在她死後,也沒有意義了,不是嗎?宛芸忍住眼中的淚,簡單地說:「人死了,恩怨就消了,他多少會難過。」

  「不是『多少』難過,而是『非常』難過,你沒在現場看,不能真正體會。」宛莉說。

  「那又怎樣?我已經不能再回到過去,我也害怕再過那牢獄般的日子,你又何嘗體會我呢?」宛芸哀傷地說。

  「宛莉,你怎麼站在柯靖宇那一邊呢?」名彥皺著眉說:「你沒看到飛機失事那天,宛芸躲在陽臺等我的樣子,憔悴蒼白,就像遭了一場大難,完全失去她的自信和生氣,我還真想把那小子殺掉呢!」

  「還用你說!」宛莉給他一個白眼,隨即對姊姊說:「我只是覺得這樣『詐死』不是辦法,你總要恢復梁宛芸的身分呀!你還有那麼多事沒做完,有那麼多理想沒實現,總不能在這海濱小鎮待一輩子吧!」

  「我可以照顧她。」名彥插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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