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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庵裡的攸君倒很安靜,她來到自己的新房間,什麼都不能做,只是一徑的坐在椅子上發呆,這情況,就仿佛十二歲那年,被蔣峰帶到衡州吳家的第一天,心中淨是茫然與無措。

  又好像,才剛找回來的心,就註定要失落了……

  拓安鎮,曾以桃花官道聞名,在蘇州主城開發後逐漸沒落,而桃花一樹樹蔓成野生,其中有一道白牆,彎彎曲曲似無止盡,圍出一個倚傍山坡的美麗莊園。這莊園沒有名字,就像它的主人特意隱藏,真正的成為世外桃源。

  「這裡的確是配稱桃花源,只可惜我沒有避世的命。」書裡裡首座上的男子說。他曾是大名鼎鼎的定遠侯顧端宇,現已年過四十,卻仍不減他當年的英姿風采。

  「怎麼?鄭經那兒又派人來遊說,要南北運河一帶附和他出師抗清?」已是漕幫總幫主的潘天望說。「沒錯,信函還寫得很大義凜然呢!」祖籍金門的許得耀已娶張玉瑤為妻,長居浙江,成為當地的義士盟主。

  「大義凜然又有何用?問題是,他們只反清,根本不復明!」潘天望忿忿地說:「從剛開始,我們就誠心和鄭家合作,可沒想到他們竟和吳三桂那批奸賊連成一氣,接著是反復無常,進退無度,贏了不理睬我們,輸了就拖我們下水。過去幾年,我們蘇浙徽贛兄弟,就有不少因他們而喪命,結果弄得知識分子灰心,平民百姓也裹足不前,我這幫主也是有心無力啦!」

  「天望,我瞭解你的憤怒,尤其是永華亡故的消息傳來,我真的幾天無法合眼,連他這麼赤膽忠心的人都無法見容於世,這場反清的仗還打得下去嗎?」顧端宇說。陳永華是鄭成功的軍師,聰明絕頂,暫以諸葛亮扶幼主之心來輔佐鄭經,誰知權佞當道,掩護忠臣,七月時傳出他死亡的消息。

  「據內部透露,永華兄是悲憤自盡的。」許得耀說。

  「若真如此,那就是永華以生命給我們的警告和託付。」顧端宇說:「其實早在去年,他就有密函來,要我們江南、江北別輕舉妄動,一方面是避免捲入戰爭,另一方面是可保天地會萌發的根苗。看樣子,他是早知道會有今日,甚至算出三藩和鄭家都是成不了氣候。」

  「這麼說,我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滿清統一中國,徹底征服我們嗎?」許得耀不甘心的說。「他們的征服只是表面的。」潘天望說:「別忘了還有我們漕幫這條巨龍,只要反清複明的魂不死,天地會長存,自有民族復興的一日。」

  「看起來,這不是一、兩代的事,所以,我的族叔顧炎武,早就專心著述,說國可亡,而史不可亡,民族文化不可亡。」顧端宇說:「我們的職責是培養新一代的領導者,將複國的思想深植在每個漢人的心中。」

  說到領導者,管家就來報,說他們等了許久的張寅青已經回來了。張寅青一進門,漢亭就警告他,徽山之事上頭都知道了,待會兒免不了一頓罰。

  其實論輩分,張寅青應屬於顧端宇那一代,但由於他的年齡相差太多,在幫規立定後,為訓練培育方便,反而與漢亭論排行,以師兄弟相稱,同時被指任為第二代繼承的小祖。

  張小祖的任性與不羈,在幫中早就是出了名的!

  張寅青走進書心,看見師父、幫主和姐夫都在坐,一副三堂會審的模樣,頭皮稍稍發起麻來。他挺直身體,正預備接受一場硬仗時,師母和姐姐便緩步由另一扇門踏入。

  嘿!救兵來了!張寅青馬上低垂著頭,表現出很可憐的懺悔狀。「你和那位姑娘玩夠了,終於知道回來了?」顧端宇嚴肅著一張臉說。

  「師父,徒兒不是和那位姑娘『玩』,而是那位姑娘中途與家人失散,我本著漕幫濟弱扶貧之心,特別護送她回家。再者,那位姑娘出身高貴,也不會和我『玩』。」張寅青振振有辭的說,最後竟有些一半頂撞的意味。

  潘天望聽了,不禁有些氣結,「無論那位姑娘如何『高』,你也不能丟下張先生不管,叫別人送他回浙江呀!」

  「他不是平安到達了嗎?這也算是完成任務嘛!」張寅青再加一句:「我也是確定沒問題才敢放手的。」

  「完成任務的是林傑、李武東和阿官三個人。你呢?則是精心妄為、怠忽職守,非給你一點教訓不可!」顧端宇毫不通融地說。

  依幫規所定,擅離職守、不聽指令,未完成使命,必須判「水上刑」,這刑罰也只有漕幫才有,因為漕幫管運河,所有的活動都懷江河有關,若出重大差錯,罪首必須被綁在柱上,立於湍流猛急之處,任大水沖刷三天三夜,那還真不是平常人能忍受的。

  「這懲罰未免太重了吧?」阿絢不由得問。

  「護送張先生為本幫第一要事,寅青連這任務都會掉以輕心,將來還不知會出什麼紕漏,不好好罰他一次,他怎麼會銘記在心?」顧端宇說完,又轉向張玉瑤,「你也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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