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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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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個皇帶,你有太多太多要學了。」太皇太后把阿絢母女當作自己人,很坦白的說:「皇上想想,你上面還有一個哥哥福全,若不是你得過痘,他沒有,這位置還輪不到你坐。如今保你的湯若望都可能遭到牢獄之災了,你還不謹言慎行嗎?」 小皇帝的頭垂得更低,他看了看一臉憂愁的阿絢,又不禁哀求道:「皇額奶奶,就依朕一次,不要讓阿絢嫁人,好嗎?」 太皇太后輕歎一口氣,這孩子怎麼多情得像他父皇一樣呢?她只有狼下心腸說:「阿絢不能不嫁,連鼇拜都說過了。」 一聽到鼇拜的名字,小皇帝就立刻閉緊嘴。他曉得自己若有什麼埋怨,一定又會遭到捂嘴和責駡兩種結果。所以,他只有把詛咒放在心底,暗自念著,死鼇拜、臭鼇拜,以後他長大第一件事,就是除掉鼇拜,還有吳三桂那一批目中無人的大壞蛋! 另一旁的阿絢則除了委屈不甘心之外,還有對未來的恐懼。她無法平靜地在忠王府當個「老格格」了,而在這風雲萬變中,她大概連要明哲保身也做不到了吧?她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她也「克」死了耿繼華,又會帶來什麼預料不到的情況呢? 阿絢的大婚定在六月舉行。原本耿仲明帶著家人隨從,一行人浩浩蕩蕩要北上迎親,但五月鄭成功病死的消息傳來,他們惟恐閩海方面有變,所以中途匆匆蜇回,只留部分人陪著准新郎倌耿繼華,按當初計劃到達京城。 迎娶的隊伍縮小一半,忠王府自然不高興。但朝庭為顧及西南和東南的局勢,硬是用安撫的方式,要阿絢如期出閣,免得有人會生出不必要的猜疑。 至於京城各王公府第的人,則以看熱鬧的心情,紛紛揣測著這三格格的婚事是否會順利。當耿家人不能順利前來,他們毫不意外;反而當耿繼華平安地進入京城時,他們倒露出驚訝的表情了。 「看來,三格格是找到不怕被她『克』的人了!」街頭巷尾中都這麼議論紛紛。 婚禮是在城西石虎胡同長公主的宅第進行的。吳應熊和長公主以耿繼華義兄、義嫂的身分,暫時主持了行禮及宴客的儀式。 那日,由禦河及家學下來的街道,皆張燈結綵,處處擠得水泄不通,為男女兩方都做足了面子。 婚禮採取滿漢並行的儀式。前半部由薩滿婆婆祭天和祭祖,後半部則是新娘新郎合拜天地。 盛妝打扮的阿絢,簡直是形容不出的美麗,在顧盼之間,在在顯現出風華絕代的姿容。然而她內心沒有一點新嫁娘的快樂,從今以後,她要面對的將是一群陌生人和一個陌生的地方,語言風俗不同,還充滿著詭譎的政治風雲,若要說是婚姻的歸宿,還不如是一件負擔承重的苦差事呢! 「阿絢,你別害怕,繼華是個敦厚的人,你們慢慢就會培養出感情的。」長公主屢次安慰她。 慢慢?要多慢呢?而且,她一想到兩人連認識都談不上,就要有肌膚之親,簡直無法忍受。她將內心的疑懼告訴福晉,福晉心疼女兒,和薩滿婆婆做了商量,想出了一個計策,才讓一向很有主見的阿絢,把憂結的眉撫平,放鬆了心情坐上花轎。 暮至夕合,長公主的府邸仍燈火通明,前頭開放給賓客的廳堂,觥籌交錯,歡暢作樂聲不絕於耳。至於後頭做為新房的深深庭院,則安寧靜悄,紅燈籠排排懸掛,帶百花味的檀香爐嫋嫋燃著,將氣氛弄得沁暖旖旎。 阿絢穿著一身華麗的清裝旗袍,細軟的錦緞上,繡著絲線和珠片,在燭火下瑩瑩閃閃,炫著眾人的眼目。她頭頂是滿洲女子傳統的長方形冠飾,鑲著各種顏色的寶石,兩條灑金垂絡搖墜而下。這種充滿異國風味的隆重及美麗,讓站在一旁的耿繼華都看呆了。 他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在父親及吳三桂提到這門親事時,耿繼華就只有抱著犧牲和從命的態度。在他的觀念裡,滿洲人來自未開化的關外,女子大都是面寬身長的大腳婆;一個王府格格,也不過是更驕縱粗魯的胡女而已! 然而坐在他眼前的這位三格格,與他想像的截然不同! 三格格的臉,不似漢人新娘有紅巾遮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手工織成的珠簾,在行禮過程中,隱隱約約可見她雪白的肌膚及黑亮的眸子。只是刹那間的一瞥,耿繼華就感覺到這位格格有極動人的容貌。 看樣子,他所娶的,還真是滿洲的美女呢! 有幾次耿繼華想再瞧清楚一些,但機會總是稍縱即逝。就如此刻,明明進了洞房,但他和三格格之間,仍隔著許多人,連要走近一步都是千難萬難。 在洞房裡掌權發話的是三格相的保母,也是忠王府特地派來的管家婆婆,以後要隨著三格格嫁到福建。長公主交代過,這位佟太太的地位十分重要,若能討得她的歡心,他和三格格的婚姻生活才能幸福美滿! 佟太太一見他,便用漢語問:「姑爺可會滿洲話?」 「我……沒學過。」耿繼華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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