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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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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人面對面而坐,心不在茶,卻又慢慢地飲啜著。 張玉瑤見阿絢不語,於是先開口,「端宇也並非真的狠心無情,只是他的心全被反清複明填滿,再也容不了其他。這種男人,我在南明志士身上見多了。包括我父親在內,他們一波波赴死,不知留下多少痛不欲生的寡妻幼兒,這甚至比狠心無情更可怕,因為你要恨也無從恨起。」 阿絢沒有回應,只喝一口茶,突然問:「端宇曾說他有很多『紅粉知己』,是真的嗎?」 張玉瑤猜不透她的心,便照實說:「是有不少女人喜歡他,但大多是風塵中的女子,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南京名妓任燕燕,她還曾經想為端宇進入將軍府去暗殺岱麟呢!可惜岱麟沒有看中她。」 「這一段我有聽過,我堂哥不是好女色之人。」阿絢點頭說。 張玉瑤又說:「我曾嫉妒任燕燕,任燕燕也視我為眼中釘,現在想來很可笑,儘管費盡心思,端宇卻都沒有感覺。」 「你第一次見到端宇是什麼時候?」阿絢好奇地問。 「六年前吧!那時我十四歲,初見端宇,就知道他是個不尋常的男人,我的目光也再離不開他,一心想隨他左右;但我也逐漸發現,對端宇而言,女人不比一場戰爭或謀策來得重要,所以才死了這條心。」看見阿絢的淚如珍珠般落下,她忙改變語氣,「三格格,你別哭,痛苦很快就會過去的。」 「我哭,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好羡慕你。」阿絢抹去淚痕說:「你瞧,你在六年前就認識端宇,而且能夠順理成章地愛他、陪伴他,沒有人認為那是錯的。可是我,卻得跨越千山萬水,經歷種種阻撓和掙扎才能愛端宇;而這愛還得忍受許多的詛咒和唾駡,所以,你究竟是比我幸運的。」 這番話深深地撼了張玉瑤的心,刹那間,她心中多日來的妒恨及不滿,都如煙般消散了。站在女人的立場將心比心,阿絢的確比她愛得更勇敢、更艱險、更義無反顧。 張玉瑤發自內心地說:「不!你比我幸運,因為端宇從不為任何人停留,只為你,我想,他也不得不對你動情了。」 阿絢仿佛找到一個可宣洩心事的好姊妹般,握住張玉瑤的手就問:「你知道端宇到哪裡去了嗎?」 張玉瑤搖搖頭,「這次他們什麼都沒說,只派人捎了一封信來,要我帶你下山;不過,我猜他們是去臺灣了。」 「我們一起去臺灣找端宇好嗎?」阿絢急切地說。 張玉瑤看著她,久久才開口:「三格格,你為愛可以背棄親人、族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愛對端宇有什麼影響?一個以反清為職志的定遠侯,身旁跟著一個大清格格,如此一來,他還能得到眾人的信服嗎?你一意相隨,到時只怕會把端宇逼到滿人要殺他,漢人也容不下他的地步啊!這就是你要的愛嗎?」 阿絢的臉色頓時變得雪白,手像燙到般縮回來。 張玉瑤站了起來,「很高興和你談了這麼多,不過,我今天來,主要是告訴你,明天靖親王和福晉就會到紹興了。」 阿絢注視著張玉瑤離去的身影,想到方才那段令她寒徹心骨的話。自己和顧端宇的愛,真的不能超越民族、國家所劃分的界線嗎?可是芮羽和岱麟不就衝破一切困難,成為佳偶嗎? 她的心太慌太亂,許多事怎麼也想不進,只知道自己不能離開原山寺,否則,她和顧端宇就真的今生無望了。 車聲轆轆,在馬兒奔過,激起片片飛雪時,阿絢已妝扮妥當。這段流亡的日子,她穿的都是一般的粗衣,今天為了靖親王夫婦,她又拿出那件當初穿在新娘裝下的白旗袍,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過慘淡。 馬車停下,原山寺的老住持已等在竹橋上,護衛的士兵一字排開。守住每個出入口,令阿絢回憶起以前在北京受眾人寵愛的生活。 岱麟先下車,再來是芮羽,他們誠心的接受老住持及知客僧們的禮見。 芮羽一抬頭,看見在竹屋前的阿絢,發現她清瘦了許多。半年前辭別,她眼中仍有著小女孩的天真光彩,如今則多了一份女人的沉靜。芮羽一驚,向來一意孤行的顧端宇,究竟對阿絢做了什麼? 岱麟是一臉藏不住的惱怒和嚴肅,原以為這一趟格格堂之行,一方面可以稍解芮羽的思鄉之苦,一方面避開官場政爭,卻沒想到一個顧端宇、一個三格格,得讓他在這凍寒的十二月天,南北奔波不已。 「阿絢!」不顧岱麟的臉色,芮羽快步向前走著。 芮羽的這一聲,像是喚起了阿絢滿腹的委屈,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這些日子你受苦了,今天我們就是要來帶你回家的。」芮羽拉住她的手說。 阿絢搖搖頭,說不出話來、微微問岱麟行個問安禮。 岱麟命所有的人待在門外,自己、芮羽和阿絢則進入竹屋內,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 他還沒開口,阿絢就先說:「你們今天是白來了,我不打算離開。」 這無異是火上加油,岱麟不管芮羽先前的叮嚀,生氣地說:「三格格,你知道你給我們添了多大的麻煩嗎?為了你,我一路從江甯尋到福州、再從福州尋到江寧,只怕對你父母無法交代,你居然說我們白來了?」 「對……不起。」阿絢低聲地說。 「讓我來問吧!」芮羽對岱麟使個眼色,再委婉地問阿絢,「你和我大哥之間到底怎麼一回事?」 阿絢不解她的意思,於是,芮羽拿出一封信遞給她。打開一看,竟是顧端宇的筆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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