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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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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他要跳千仞崖時,看到她在巨石上哭喊的模樣!他那隨時可捐舍的命,為何她竟會如此看重,甚至三番兩次罔顧自己來拯救他?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如此在乎「顧端宇」這個人呢? 天色逐漸發白,阿絢身上的血凝結成一大片,傷口不再惡化,氣息也趨向平穩。顧端宇凝視著她姣美的五官,如天上輕靈的雪般飄飄渺渺的,卻有能力去遮複巨大的山脈。 然而,山是險峻剛毅的,不能牽扯一絲溫柔、不能落入模糊不清,更不能破壞了所有的原則啊…… 山不願欠雲,他也不願欠阿絢,從此,他的死,再也不能與她有關,再也不能了…… 阿絢覺得好累,是那種從來有過的疲憊,像血已流盡似的。 仿佛又回到祭壇前,薩滿婆婆念著咒,九跪九叩八十一拜,她覺得好熱好昏,四肢都麻木得沒有感覺了。 阿絢嫁不掉了……啊!不!她嫁了,嫁給耿繼華……不!她沒嫁,她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所以幸好沒嫁…… 那……她到底在哪裡?她到南方來是為什麼? 岱麟說,江南的煙雨山水神秘難解,一切都朦朦朧朧的,它會使你的想法迷亂混淆。沒錯!就因顧端宇,一個他,就將她十九年的生命,整個顛覆掉了! 唉!顧端宇一出現,就會讓她忘了阿瑪、額娘、太皇太后、小皇帝……那所有屬於紫禁城輝煌高貴的一切,有時,她甚至連自己也忘掉了。 為什麼呢?冥冥之中,恍如有一條線無形地牽引著她,牽引到一個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牽引?有句話,芮羽是怎麼說的……阿絢努力的拼湊,在混沌中,終於浮現——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即使你還不曉得,那種吸引力就已經存在了。 因此,當他在燕子浦扛起她開始,她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迫切地想踏入他的世界,繫念他的一舉一動,為他的生死而揪心撕腸,正如佟太太所說的,仿佛中了邪似的失魂落魄。 那麼,她是像芮羽愛岱麟般,愛上了顧端宇嗎? 所以,他們的命運會一步步緊扣著,最後成為這種難分難舍的局面? 如自一場大夢中初醒般,阿絢由高熱中跌入清涼,不必再掙扎煎熬,身體一切都順暢了。她慢慢的睜開眼,先看到坐在椅子上支額閉目的顧端宇,再來是簡樸的小房間,竹床竹壁,素色的布幔和枕被。 她的目光又回到顧端宇身上,他依然乾淨俊朗,只有面色略顯蒼白,那濃眉習慣性地緊皺,連休憩時也不例外。唉!這個男人背負著太過沉重的包袱,沉重的過去及艱困的未來,即使已是一身未愈的傷,也要不斷地奔走,像受了無盡的詛咒般無法脫離。 因為愛,阿絢有一種全新的感覺,看著他、想著他,淚水就沿著耳旁枕畔流了下來。 她愛他,她真愛他呀! 阿絢動著手,舔舐著幹濕的唇,她想要喊醒他,突然看見竹簾掀起,有人走進來,阿絢直覺地閉上眼,透過睫毛的縫隙偷窺。 一個年輕女孩穿著素白衣裝,頭戴一朵白花,模樣顯得清純可人,她用極溫柔的聲音說:「端宇,三格格燒退了,傷也不再腫了,你就回房去睡一會兒吧!」 她叫他端宇?又以如此熟稔關懷的態度對他,想必兩人的關係不淺吧? 「三格格金枝玉葉的,何曾受過刀傷、劍傷?」顧端宇掩不往煩憂的說:「她若在忠王府內,恐怕一個小小的風寒,都要召來御醫,再由十幾個僕人日夜伺候。哪像現在,村鎮裡稱不上醫術的大夫,加上土制的藥,只怕燒退了,也不見得就沒事了。」 「她既然那麼難伺候,不如就送她到杭州去,將她交給浙江巡撫嘛!」女孩的口氣中有著濃濃的醋意。 顧端宇半晌不語,直到阿絢等得心焦,他才又說:「三格格兩次救我,我不能在她傷勢未明的情況下,將她交給陌生人。」 說得好!阿絢寬慰地想。 但那女孩又說話了,「浙江巡撫是她家的走狗,哪裡是陌生人?若要照實說,我們跟她才應該是形同陌路呢?」 好沖的口氣啊!阿絢在心裡暗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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