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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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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阿絢到達靖南王府之後,生了一場大病。她先是高燒囈語,嬌貴的身子受到百般折磨;燒退以後,又驚忡不已,有時不說不動,有時又哭個不停,把一干隨著她而來的僕人和護衛,都弄得束手無策。 「三格格是在被匪賊綁架期間,受到驚嚇的。」王府內外的人都這麼傳說著。 阿絢這一病,才體會到什麼叫做水深火熱。她一下如傍著火球,熊熊的赤焰像要燒得她片甲不留;一下又如跌入冰窖,寒酷的冷意,狠狠漫過她的五官七孔。 而最最可怕的,是那無所不在,真假難分的幻象。 白天,她聽到各種聲音,有哭有笑、有怒駡有哀訴,內容大都是有關滿人如何屠殺漢人,如何侵佔漢人家園。其中也有顧端宇,每次他一次出現,她就坐起身要去捕捉…… 「我寧為大明鬼,不為滿清人!」他飄在千仞崖的半空中,以流著血的唇反復的說著。 「我不要你死!」阿絢瘋狂地抓著紗帳。 夜晚,則更是陰魅奪魂,不只是聲音,還有人影,死的或活的,全都圍繞著她…… 「三格格,我的家人都沒了,你為什麼還要取我的命呢?」潘天望問。 「阿絢,我大哥是因你而死的!」芮羽說。 「不!不!」阿絢想由噩夢中醒來。 「別動她!除非我死,否則,沒有人可以動她一根手指頭!」顧端宇擋在她面前說。 哦!端宇,還是你對我最好!想起楓河旁初見,雖然他是兇神惡煞地要綁架她,但自始至終,她仍保持最基本的尊重。比如去林子,他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可是仍順從她任性的使喚,這是不是一種憐惜呢? 阿絢正兀自陶醉時,顧端宇又面向她說:「但我死了,再也不能保護你了!」 說完,千仞崖出現在她眼前,顧端宇如飛鳥般墜落,她則搶抓著他的衣袖,毫無防備地跟著跌入了萬丈深淵…… 啊!心要碎裂、人要崩散……阿絢每每總是自睡夢中尖叫醒來。 但醒來又如何?醒來又覺得人生無味呀!於是她又開始哭泣,哭她那顆遺失的心,還有那永遠彌補不了的悵痛。 九月中旬,離那場意外已過了十來天,阿絢逐漸痊癒,但人依然蒼白瘦弱,情緒亦抑鬱得不太理會人。 她的婚禮在六天之後,那是已經不能再拖延的期限。 耿繼華在父母的強逼下,天天來探視阿絢。對他而言,這是極痛苦的差事,以前,她就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裡,現在更是目中無人,連話都懶得跟他說。若非她身邊還有個善體人意的霞兒,會奉茶,會替他打圓場,他還真是一刻都坐不下去了呢! 這天,他來得早一些,並奉母親之命帶來一盒上好翡翠讓阿絢挑了,再賞給佟太太。 阿絢依例在裡房讓他等著,但耿繼華絲毫不在乎,只是一直和可愛的霞兒閒聊。 霞兒對他倒沒什麼成見,只覺得他這人傻乎乎的,滿口經典文章,一見到格格,又像縮了頭的烏龜,看來既好笑有可憐。 好幾次她都忍不住想對他說,格格這人再講道理不過了,只要能讓她心服口服。但瞧他一副扶不起的阿斗的模樣,霞兒只有同情在心囉! 阿絢終於走了出來。因為瘦,她的臉拉長、眼睛變大,加上寬大的旗裝,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脆弱之美。 她一眼也不還耿繼華,逕自坐在窗口,看著園子裡一樹飄香的桂花。 「呃!看格格一切安好,我……我就先告退了。」耿繼華巴不得趕快離去。 「急什麼?留下來陪格格吃午飯嘛!」佟太太說。她們現在住在王府別院,有自己的廚房。 「不了!前些日子斬了張煌言一干人犯,我還得趕去衙門寫奏章呢!」 阿絢聽到這名字,猛一回頭質問道:「張煌言?你們不是說他早投降了?」 「他才倔呢!連抓他妻子兒女來要脅都沒有用,只好處斬了。」耿繼華說。 阿絢內心感到一股悲哀,張煌言在黃泉路上遇見義子,不知又是什麼景況?她緊捏住手指,強抑地說:「張煌言的家人你們怎麼處置?」 「依律法,要北押至京城當奴隸。」耿繼華說。 「亂來!反清的是張煌言,與他的妻兒何干?」阿絢憤怒地說。 「格格,反清是抄家滅門之罪呀!」他的臉又綠了! 「你們不要假借著大清名號,狐假虎威!」阿絢用教訓的口吻說:「我愛新覺羅氏為政,是寬大為懷,以德服人,絕不濫殺無辜。立刻叫你父親放人,就說是我要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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