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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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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她還敢大言不慚地要求?顧端宇也火大了,「格格?格格又是什麼東西?想你們女真人,當初也不過是為明朝守邊的藩部,後來擁兵自重,入據紫禁城。在我們眼裡,大清是明朝的叛臣,和吳三桂之流的人根本沒什麼兩樣。而你一個小小的格格,還以為自己真的是皇族公主嗎?」 阿絢簡直太過震驚了,她一輩子被人捧在手掌心裡,還從來沒有如此被人羞辱過!她知道父祖們一直諱言「女真」二字,因為那是野蠻的象徵。她一出世,大家都自稱滿洲人;而她引以為傲的族人,在他眼裡不過是叛臣……還有,他還把格格兩字踩在腳下…… 阿絢打出娘胎就沒有那麼憤怒過,她全身像是一團火,手一揚,巴掌就要落到他的左頰。 顧端宇快速一閃,讓她落了個空。她更氣了,大叫道:「你大膽放肆!」 「大膽放肆的是格格!」他也在發內心那股無名火,「我不知道你們滿族女子的教育是什麼,不過,我看格格做這些隱私之事,不讓丈夫跟,而由陌生男子陪著,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她終於領教到他強硬、冷漠又無情的個性了,阿絢此時只有鞭他一頓再痛哭一場的衝動,但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能用最凶的聲音說:「什麼丈夫?你沒打聽清楚嗎?耿繼華和我還沒有完成婚禮,我們根本不是夫妻?」 這倒是讓他訝異了,但他們是不是夫妻,卻不關他的事,「無論如何,耿繼華是你的未婚夫,也總比我這陌生人適合吧?」 「我……我找你陪,是因為我聽說南明定遠侯為人正直,不近女色。我……信任你,沒想到你還是小人一個!」阿絢罵了回去。 「是誰說我不近女色的?」顧端宇瞪著她問。 「大家都這麼說!」阿絢不敢扯出芮羽。 「那麼『大家』都錯了,我顧端宇多得是紅粉知己。」他上下看了她一遍說:「不過你放心,『格格』是引不起我任何興趣的!」 如果她手裡有一根馬鞭就好了!不知為什麼,他最後那句話比前面那些都要讓她覺得受到傷害。她當然不要他感興趣,但這話也要由她來講吧?「走吧!」他在與她有一段距離處說道:「除非你又要讓我扛一次?」 不跟行嗎?有一句漢語是怎麼說的?對!虎落平陽被犬欺,今日就是這種狀況,此刻能解她恨意的,就是在內心詛咒他。她真後悔自己的好奇心這麼重,和芮羽說了那麼多有關顧端宇的事。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寧可死,也不願聽到這殺千刀的名字! 阿絢氣呼呼地回到破廟裡,看見耿繼華正悠哉地吞著一碗稀飯,她的怒火更往上冒,只差沒踢翻他的早餐。 一整日她的心情都不能平靜,閑著無聊,便叫吊書袋的耿繼華把李後主、陸游、辛棄疾的詩,一首首背給她聽,其中一堆哀江南、望江南和憶江南的句子,讓他念得牙齒發酸,心裡也發毛。最後,阿絢還不忘損他,「瞧你滿腹詩書的樣子,卻不知學以致用,一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都沒有!」 「我有學以致用呀!我爹所有的文牒文案,都是由我寫的。」耿繼華驕傲的表示。 「還不全是拍馬屁的文章。」阿絢就是看他不顧眼,「你們漢語中,有所謂的『百無一用是書生』和『書生誤國』的話,明明說的就是你!」 「格格言重了!」他忙辯解道:「繼華一心為大清王朝效忠,對格格的心足以明志。」 「你是漢人,忠的該是明朝呀!你沒聽先皇說:『明臣而不思明,必非忠臣』,你一點也不忠!」她說。 「格格何出此言?你總不會叫我去投靠南明吧?」他臉色大變的說。 阿絢發現自己又失言了,在懊惱之下,只好忿忿的說:「我討厭這裡,你確定我們能平安且很快就離開嗎?」 「會的,我爹得到消息,一定會釋放張煌言的。」他說。 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好奇的問:「你爹放了張煌言,怎能擔保顧端宇不殺我們呢?」 「這你不必操心。顧瑞宇是個重然諾的人,他說到便會做到,我們閩海一帶的人都很清楚。」 「好哇!你倒稱讚起敵人的義氣來了!」她冷笑的調侃他。 「我……我……」耿繼華的臉又漲成了豬肝色。 阿絢將頭一偏,知道自己是太過分了!以前在忠王府,她是一個多冷靜平和的人,所以太皇太后才說她足堪大任。但瞧瞧她現在變成什麼模樣?在耿繼華西前,是尖酸刻薄的惡婦;在顧端宇面前,又是咆哮潑辣地任性格格。 這兩種人都不是她,但她內心就是有許多不平之氣,讓她自己也無法控制。而她所不平的,無非是終身必須託付給耿繼華這種沒風骨又沒有原則的人,他為什麼不有一點點像顧端宇呢?天呀!她捂住心口,她是拿耿繼華來和顧端宇做比較嗎?她不敢再往下想,只像犯了大錯的孩子般,坐在那兒不能動彈。 這一靜坐,反而讓她的心情沉澱下來。她走到窗前,看大院子那忙碌的一群,他們與她是處在不同世界的人。她此番南下的任務,就是嫁入耿家,來共同對抗所有反大清的勢力,這是她如何也不該忘記的。 黃昏時,笛聲又起,但吹笛的人不是顧瑞宇,而是另一個削瘦的男子。他的曲調略帶輕快,但也掩不住深藏的愁緒。 「那個吹笛人是誰?」阿絢問潘天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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