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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還是嚴守滿漢之分?芮兒,無論滿漢,都熱愛這神州河山,希望人人能和平共處。」岱須說:「你要知道,明朝不是亡在我們的強盛,而是亡在它自身的腐敗。」

  「我……」芮羽進退兩難。

  岱麟突然將她的小帽戴上,低聲說:「有人來了。」

  果然,馬蹄聲變大,只見賀古揚出現在林邊,「貝勒爺,我給芮兒送馬來啦!」

  最後,三匹坐騎,一前一後的回到將軍府。芮羽一路憂患,她當然不能去北京,一來危險太大,二來找不到大哥,但她要如何才能離開岱麟呢?岱麟決定六月初五起程回北京,消息傳出後,地方的官吏

  友人士紳都搶著來替他送行,而為了收買人心,岱麟皆親自酬酢,於是,大宴小宴終日不斷。

  表面上,解除匪亂的危機,又對江南財賦有一番籌措,岱麟算是立了大功,該志得意滿,但誰知道,在這煙水涵碧的江寧城,又落下芮兒這一件心事。

  在行程確定後,一向對他忠心耿耿的賀古揚,還特別將芮兒提出來討論,而且,一開口便率直地說:「貝勒爺,您千萬不能把芮兒帶回王府啊!」

  「為什麼?」岱麟冷冷地問。

  「您可曉得外頭傳的有多難聽嗎?哎呀!實在是不堪轉述哪!」賀古揚懊惱地說。

  「說說看。」岱麟命令道。

  「他們說……說芮兒是貝勒爺買來的男妓!唉!卑職該死,竟沒把那些人的舌頭都割下來!」賀古揚支支吾吾地說:「貝勒爺是滿洲第一英雄,怎麼會好男色嘛!」

  岱麟對此雖略有所聞,但由親信嘴裡聽到,仍略感不自在,但他只是淡淡地說:「隨他們去說,我問心無愧就好。」

  問題是,他真能問心無愧嗎?

  自崖邊的一席談話後,地和芮兒之間似乎回到了正常的主僕關係,但騙得了眼,卻騙不心,芮兒仍是芮兒,舉手投足間皆魅惑著他,談吐顧盼間吸引著……

  回到京城,他真能持芮兒如門生子侄嗎?

  若芮兒是女兒身就好了!是女兒身,自己就不會出價買下她;而江南美女如雲,芮兒放在其中,看似平平無奇,也不會讓人徒惹無數的煩惱了。

  但事實上……是嗎?真是如此嗎?

  夜夜歌宴,岱麟喝得一次比一次醉,最後都要侍衛攙扶著回來。

  五月三十日那晚,天上無月,空氣有些澳悶,芮羽無法人睡,只得坐在床沿發呆。

  再過五天,岱麟就要奉旨回京,而她猶在極大的矛盾中!理智告訴她自己必須留在江南;但在感情上,她卻捨不得與他從此永別。

  芮羽形容不出那種心上絞痛的感覺,她只知道,岱麟是她見過最英偉的男子,雖是滿人,但文采及豪情卻如此令她心折,而他對素昧平生的她,還多方寵信、愛護……

  所以,她才必須逃,不是嗎?岱麟的返京之日愈近,府內管制就愈鬆弛,她不能再放棄離開的機去,只要躲過六月初五,她就安全了……而且,岱麟竟然要她去考科舉?這不是太荒謬了嗎?芮羽反覆想著,窗外忽然傳來吵鬧聲,她穿戴整齊後,跑到走廊上,恰見幾個侍衛扶著半醉的岱麟,跟蹈的腳步踏翻了好幾盆花。

  「怎麼又喝成這樣?酒會傷身呀!」芮羽心疼地說。

  「沒你的事,貝勒爺有我們照顧。」賀古揚凶巴巴地趕她回房。芮羽只好乖乖的站在一旁。賀古揚最近老防著她,連穿衣打水的事都搶著做,好像深怕岱城和她單獨相處似的。賀古揚討厭她的娘娘腔討厭岱麟對她的好,芮羽都明白,她忍不住在心裡說:「別擔心,我很快就會消失,不會再帶給貝勒爺壞的影響了。」

  心中一面記掛著岱麟,耳朵一面聽著動靜,令芮羽更加睡不著。有好一會兒,院子裡又恢復沉寂,只剩蟲兒的卿卿聲。

  仿佛從內心深處回應而來似的,她聽見有人在遠方喊著芮兒,一聲急過一聲,她匆匆地來到岱麟的廂房,油燈滅了,只有小兒上的蠟燭閃著微弱的青光。

  「芮兒……」岱麟在紗帳裡喃喃著。

  「貝勒爺,芮兒在這裡。」她忙走過去,見岱麟一身軍衣,滿身是汗,一雙濃眉緊緊地糾結著。

  他怎麼會痛苦成這樣?難道賀古揚沒有給他喝醒酒湯嗎?

  芮羽快動作地溫茶,又擰巾帕替他擦汗,嘴裡不禁叨念著,「這樣一天又一天地喝,身體哪受得了呀……」

  岱麟感覺到沁心的涼,同樣溫柔的聲音及動作帶給他舒適感,他一把抓住在臉上遊移的手說:「芮兒、芮兒,是你嗎?」

  「是我。」芮羽輕輕掙脫說:「貝勒爺快喝下這杯濃茶吧!」他搖搖頭,像孩子般排拒著,斷斷續續地說:「芮兒,你……你一向看我高高在上,是不是?天底下,我只需聽令一個人,而那個人也不過是從小跟在我後頭玩的堂弟而已。我所向無敵,走到哪兒都人人奉承,但……但我為什麼那麼孤獨呢?在那些熱鬧、那些繁華,我的心是冷的,冷到我自己都受不了……」

  岱麟說著,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心上,「芮兒,直到遇見你……那日在馬房,你給了我久違的歡笑,我……在你那兒找到一顆……熱熱的心……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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