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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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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滴到紅山茶上,凝聚如珠。她呆呆地望著,她要如何阻止姊姊嫁給紹遠呢?馮家這張毒網一碰,敏月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善良甜美的敏月,為什麼看不清楚紹遠的用心呢? 她擦乾眼淚,想由混亂中理出個頭緒來。花瓣一片片扯下,灑在墳上,淒絕的美就像那些被剪碎的繡布。 不知多久,她覺得冷了,天竟下起一絲絲的細雨。這一來她真會生病了,或許病死也好,身心皆滅,再不沾染塵世的醜陋與悲苦。 這念頭閃過,她竟暢快她嘗起雨的滋味來,並且把手大大地張開,像擁抱死亡一般。 突然雨沒有了,她抬頭一看,竟是一把黑布傘。她猛轉身,一臉嚴肅的紹遠站在她身後。 「你……你來做什麼?」她退後一步問。 「大家都在找你。阿姨說你剛吐過,人有些不舒服,她若知道你跑來山上淋雨,一定會很生氣。快跟我回家吧!」他向前一步說。 「你怎麼曉得我在這裡?」她又往後退道。 「我剛剛打棒球時,就看見你拿著幾朵山茶花往山裡來。天一下雨,我看不太妙,就回家幫你拿傘了。」他又往前進。 「誰要你雞婆多事?我淋雨又和你有什麼關係?」她乾脆大步離開,不想跟他共撐一把傘。 「是和我沒有關係,但我不忍心看你家人著急的樣子。你為什麼不替他們想想呢?」他追上來,仍一臉耐心。 想?她就是想太多,想到心深處,才會那麼痛呀!但她怎麼能對他說? 一路上她不斷拒絕用他的傘,終於看到小學時,她一馬當先沖到走廊上。 「你可以走了,我在這裡等到雨停。」她對隨後跑來的他說。 「那由我來等,你先撐傘回去。」他說,也跨到走廊上,頭髮和身上都布著細水珠,似乎比她還濕。 她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他把傘放下,也不動。兩人站在斑駁無人的教室前,望著寂靜寬闊的操場,雨絲隨著風向時而飄東、時而飄西,像一群弄不清方向的小精靈,胡亂嬉戲著。 她感到一陣寒意,憋不住地「哈瞅!」一聲,四周空氣忽然驚了一下,彷佛連雨也慢下來,似在詢問。 「你看,如果感冒引發了氣喘的老毛病,不知又要驚動多少人。」他脫下褐色毛衣,就往她肩上披。 「我不要,我死了又與你何干?」她忙躲開。 「當然有!」他瞪著她,雙手緊按她的兩肩,不讓她走,「你死了,沒有人監督我的邪惡行為,我在黃家就更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了,不是嗎?」 他竟說出這樣的話!她太震驚,只能直直地望著他。他離她那麼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眼陣內的怒火。在對峙中,她動彈不得地任他披好毛衣,並扣上一個鈕扣。 暖意立刻回到她的身上,毛衣有他的體溫和氣味,止住她的顫抖,也回復她的神智。 他終於承認他的行為邪惡,終於說出他的野心。那麼,他真要娶敏月嗎?話到嘴邊,她總是問不出口,怕聽到他根本不愛敏月……更怕聽到他愛敏月。 看他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衫,她忍下把毛衣脫還他的衝動。他不想讓她生病,就讓他去冷死好了!還有傘,是她黃家的,何苦不用呢? 敏貞抓起黑布傘就往雨中走去,拖鞋踩在水窪裡,潑潑作響。走了一段路,她心有所感地回過頭,看見紹遠就在幾步遠外,任雨絲灑在他身上。 「你是傻子嗎?」她停在那兒說,「或者你故意用苦肉計表現你的偉大的胸襟和犧牲的精神?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她把傘丟給他,逕自繞出校門。沒多久,傘又遮在她頭頂上,她不想再吵,剩下的路兩人就沉默地在傘下並肩走回去。 一到黃記茶行,她馬上脫下毛衣還他。 秀子剛送走一個買茶的客人,隨即迎過來說:「敏貞,你人生病,又跑到哪裡去了?」 「去上我阿母的墳。」敏貞冷冷地說。 提到寬慧就可以堵住秀子的嘴,這招她屢試不爽。 「你們不是有傘嗎?怎麼還淋了一身濕?」敏月聞聲走出來,十分不解。 敏貞這次特別注意敏月看紹遠的眼光,果真是崇拜、仰慕、鍾情交織成的一片晶亮,難怪敏月老替他說話,甚至不惜責駡自己的妹妹。 敏月真的陷入紹遠的天羅地網之中了,怎麼辦呢? 敏貞可以避開紹遠,但避不掉人人談婚事的喜氣。沒有一個人反對,大家都忘了他們要湊合的是寬慧的女兒和秀子的侄子,恩怨未了反成親家,怎麼沒有人覺得不妥? 敏月尤其是喜上眉梢,人變得更溫柔美麗,不必問就知道,紹遠就是她的意中人。 紹遠還是那樣子,白天幫哲夫,晚上苦讀,口琴仍常吹,曲調仍哀傷,愛情對他的影響似乎沒那麼大。 他們兩個獨處的機會並未增加,因為紹遠實在太忙了,特別是年關將近,他都在外面收帳,常常好幾天才回來。 但只要他們在場,大家都可以感受到那種不一樣的氣氛。敏月的含情脈脈和紹遠的不自然,都像針插在敏貞的心上痛得她難以忍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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