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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呃,傷口還好,只是髒了些,要清一清。」徐平一本正經說:「你有沒有手帕?」

  她這一跌,斗笠、花布、籃子都掉了,什麼都不剩。

  「沒有,怎麼辦呢?」她搖搖頭說,希望一切快結束。

  他想想,乾脆撕下汗衫的下擺,很細心地擦拭她的傷口。好幾次他用手指壓著她柔嫩的皮膚,想擠出汙血,所到之處如同火燒般,令她很不自在,她從未體驗過這種肉體上的敏感。

  「好了!」徐平說,並很快把她的衣服拉好。

  兩人一時都沒有講話,空氣漫著不安的沉默,只有雨打在工寮頂,沒有變小的趨勢。

  君琇有些無法呼吸,便先打破不自然的氣氛,她說:

  「很抱歉,我又惹麻煩了。」

  「沒什麼好抱歉,意外隨時都會發生的。」徐平很溫和說:「要適應山上的生活,也很不容易。」

  她突然不願意他再當她是腦筋燒壞的傻瓜,不禁說:

  「我小時候並沒有發過什麼高燒,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白癡。只是不太習慣山裡的日子而已。」

  「我猜也是。」他微笑說:「你養父母對你好不好呢?」

  接下的謊要怎麼接呢?君琇把眉頭一皺,低低說:

  「我們可不可以不談我養父母?」

  看她一臉幽怨,似乎不太愉快,徐平說:「那你的親生父母呢?」

  「我母親去世了,我父親把我賣給別人。」這些倒是實話。

  「哦!可憐的阿素,然後又轉賣給我。」他半玩笑半正經說。

  「你呢?你的父母呢?」君琇聽了刺耳,於是轉換話題。

  「我父母分別在我兩歲及五歲時過世。」徐平回答:「我是三個哥哥養大的。」

  「你哥哥呢?」她又問。

  「他們都留在大陸的老家沒出來。」他的眼睛看著遠方。

  「你就一個人在臺灣嗎?」她直盯著他看。

  「是呀!完全沒親沒戚。」他攤開雙手做委屈狀。

  「哦!可憐的徐平。」她學他先前的口吻,說:「你一定很想家囉!」

  「以前不想,這幾年也許是年紀不小了,開始懷念老家的一切。」

  「這就是你討老婆的原因嗎?」她一時忘了分寸,又問:「可是你為什麼不用追的,要用買的?」

  他彷佛被她的問題考倒,想了一會,嘴角慢慢泛出那抹一直擾亂她心田的微笑,然後說:「我買的老婆不是很好嗎?」

  君琇臉又紅了。

  笨蛋,她心裡想,她又不是林阿素。真正的楊君琇又豈是他這退伍軍人買得起的!

  但她什麼都不能說,轉頭看門外,不再有雨,她像得救般跳起來說:

  「雨停了,我們可以走了。」

  「是呀!快回去幫你擦藥了。」他接著說。

  他們一路無言走回宿舍,過了溪上的獨木橋,很多人圍上來問狀況,君琇閉緊嘴,任由徐平去回答,她又變成那個木訥寡言的阿素了。

  正霄看到迎面而來的徐升,有些驚訝,會不會事情有了變化,他忙問:

  「大哥,你怎麼有時間上山?」

  「聽說今天林班休假就來看看。」徐升笑著說:「一方面來瞧瞧你,一方面很久沒大夥喝老酒了。」

  「徐升每次來,又醬肉又醃魚的,正是咱們加菜大醉的時候。」老杜一旁說:

  「對了!美珠說你們走老林下來,那段路可鬼怪啦!你竟然能摸出來,真是不簡單。」

  「老林有山胞的獵徑,並不難走。」正霄說,又望向阿素,「你去換件衣服,順便擦擦藥。」

  「阿素受傷了?」美珠審視阿素的前後。

  「就割到肩膀,我待會給她上藥。」正霄說。

  「你們聊吧,我來幫阿素就可以。」美珠說。

  正霄用眼神詢問阿素,她只瞄他一眼,就隨美珠走了。

  怪!她這會怎麼又不言不語了?方才她在老林及工寮內不都很伶牙俐齒嗎?甚至還把他的身世套出一半來!

  那個阿素多麼不同!機敏勇敢愛笑……,而且美麗。

  在他差點跌入深澗那一刻,阿素整個人就變了,彷佛仙女的魔棒一點,再也不退縮保留。尤其那朵微笑,使她的眼眸發亮,散發著醉人的溫柔,讓他挪不開目光。

  他曾流連在舞會中,手挽盛裝的美女,欣賞她們活潑嬌人的媚笑;也曾在校園裡,和氣質出眾的大學女生談天說地,讚美她們的巧笑倩兮。

  但沒有一個像阿素,一抹淺淺的笑;像山露、像溪霧,短暫無名,卻讓他有驚心動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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