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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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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愈想心愈涼,十分憂戚地回到朱家,吩咐夥計送藥去黃家,便悶悶地關在房內,望著一窗綠竹發呆。 去年秋天訂親後,哲彥常回來看她,兩人客氣地聊天,偶爾會提到紀仁。哲彥對他滿是讚賞,說他多優秀聰明,多有正義感。 哼!優秀聰明?她看他卻像無賴一個,粗野又輕浮!害她表現得不得體又不莊重,他不是說她講話像婢女嗎? 半斤八兩,誰也怨不得誰! 他向哲彥告狀怎麼辦?萬一他燙得嚴重怎麼辦?哲彥會一笑置之,還是因此看輕她呢? 還有昭雲…… 有人在敲門,惜梅打開一看,是大伯母。 「哲彥來看你了!」春英說。 天呀!惜梅忙對鏡整裝。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不!不可能!邱紀仁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只曉得是黃家小姐。黃家各房小姐那麼多,他哪指認得出?! 「上個粉吧!哲彥還帶了一個朋友來,是從大稻埕來的邱二少爺。」春英又說。 什麼?邱紀仁也來了?這下子當面對質,跑也跑不掉,一定會鬧出一場風波,千萬見不得! 「哎喲!大伯母,我的肚子突然好痛,恐怕沒辦法見客。」惜梅立刻彎腰哀叫,一副痛不欲生狀。 「怎麼啦?剛剛才好好的,是不是中午吃壞了?」春英忙摸她額頭及脈。 「我也不知道。」惜梅按著肚子說:「我必須去廁所。你代我向哲彥道個歉,說我生病,今天不能見他了。」 「他難得從臺北回來一趟呢?」春英遲疑著。 「我這樣,能見他嗎?」惜梅又哀叫一聲。 「好吧!我待會叫你阿公給你看看。」春英說。 大伯母前腳踏出,惜梅就從後門溜走。穿過竹林、田埂路、茶園,來到一個可俯瞰秀裡鎮的小山的。 因是冬季,草木蕭條。秀裡溪在山腳鳴咽著,時見時不見,沿岸有婦女在洗滌衣物。陽光反射水面,閃著翠玉水晶般的瑩潔光芒。 她是想見哲彥的。上次他回來是半個月前,眾人環繞下,也說不上兩旬話。畢業及考試在即,他夜以繼日拚著,返鄉時間必定愈來愈少;接著去日本,又隔山隔海了。 她自幼就和哲彥玩在一塊,兩人還同上阿公的私塾。他沒有哥哥哲夫的鋒芒外露,總是憨憨的。她當他是哲夫的弟弟,壓根沒想到長大後會嫁給他。 哲彥到中等學校後,才慢慢嶄露頭角,形成自己的風格。直爽、重義、踏實、堅持理想,是他給她的印象。 那段時間,兩人各忙課業,很少機會遇見。偶爾匆匆一瞥,他都會先臉紅低頭。即使惜梅開始看愛情小說,仍沒把哲彥當成未來夫婿的人選,或甚至幻想的對象。 她內心若有什麼欣賞的男性典型,就是哲夫了。 哲夫英俊瀟灑、文質彬彬,既多情又善吟詠,曾參加過詩社,漢詩及日本俳句都能來上幾句。 他和寬慧是惜梅認為最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一對了。 哲夫在日本求學時,所寄的情書,惜梅都拜讀過。講春之落櫻,秋之楓紅,再加上纏綿俳惻的相思在其中,真正叫人動容。 惜梅還記得,寬慧在油燈下讀信,每每至臉泛紅暈、雙眸流光,讓人如何不懷想愛情的神秘與偉大呢?! 這也是惜梅在眾多說媒親事中,對哲彥首肯的原因。雖然哲彥不愛寫信,喜歡棒球和劍術,和哲夫個性不同,但同胞兄弟,浪漫的細胞應該不會差太多吧?! 惜梅對哲彥的感情是在文定之後才開始的。一種女人有了歸屬的宿命觀,一旦如春芽蘇醒了,就不由得把身心全部的相許,都寄託在未來良人的身上。 他們之間終會迸出美麗的火花。 她有些期待哲彥赴日留學,希望距離及思念,會激發他寫情書的靈感,為他們的愛情和婚姻做個永恆的見證。 惜梅坐在山坡上,愈想愈覺前景美好。突然邱紀仁的臉冒出來,那調侃、不懷好意的笑容,如潑她一頭冷水。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如果她今天不去黃家就好了!現在惹了這樁事,就家心頭飄塊烏雲,沉甸甸的驅之不去,真讓人難過。 道個歉可以了事嗎? 不!他也應該說聲對不起! 唉!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還是先回家再說。她出來已經夠久了,再不回去,大伯母恐怕要打撈茅廁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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