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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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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還會有什麼感覺?」她反問。 他不再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看得她心底發毛,把臉轉向別處去。 「現在我終於明白哲彥為什麼娶宛青了,因為宛青是真的愛他。」他語調寒得像冰:「而你,你不愛哲彥,不愛任何人,你甚至連愛情是什麼都不懂!」 在她還來不及辯駁時,他已大步跨出賬房,而且連四封信和書簽都帶走! 「那是我的……」 她人追到大廳的邊門,聲音梗在喉中,見紀仁從容地和父親道別,走到大街上,她竟無法再動彈一步。 他怎麼把伴她五年的東西都搶去了呢,要毀也應該她來毀,如今連將碎片丟到他臉上的機會都沒有了! 本是要好好臭駡他一頓,聽他慚愧懺悔,沒料到卻被他奚落教訓回來。他這人實在滑溜得像泥鰍,要羞他反招了一身的氣! 他竟說她不懂得愛情?他這到處留情的人還敢這樣大言不慚,也太可惡了。 明明是他理虧,為什麼他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激憤狀。她忽然覺得好迷惑,內心的愁思也愈來愈化不開了。 她怎麼會和這種男人扯上關係,又為他有數不盡的煩惱呢?難不成上輩子欠了哲彥,也欠了他的? 唉!她的心好沉好重,滿懷的空虛和失落,又有誰能解呢? 十二月上旬,惜梅不顧家人的反對,拎了一隻皮箱,就往縣內一個叫平寮的鄉間去當小學代課老師。 這份工作是她高女時代的好朋友惠美介紹的。 惠美六年前嫁給一位小學老師,夫妻兩人就在這地勢偏遠的地方住了下來,一家兩口變四口,生活非常和樂。 事情說來也真湊巧,惜梅離開黃家一星期後,惠美回秀裡探親,耳朵立即灌滿有關哲彥變心再娶的事。 她只停留一餐飯,就入城探望惜梅,成為惜梅回娘家後的第二個訪客。 「我心裡真為你不值。」惠美十分難過的說:「想當年我們這些同窗,多羡慕你和黃哲彥。如今這種結果,恐怕很多人都難以接受呀!」 「可不是。那時候你們都把我比成苦守寒寨的王寶釧,沒想到他果真帶回了代戰公主。可惜他再也沒機會享齊人之福了。」惜梅微微一笑說。 「你好象很看得開,不像外面傳的那麼淒慘。」惠美仔細看她說。 「我本身還好,看不開的是我的家人。」惜梅說:「有時我真想化成一陣煙消失不見,免得大家跟著我受苦。」 「這倒有辦法。」惠美靈機一動說:「我先生的學校正缺老師,連我都去代課,你何不來幫忙呢?」 這對惜梅不啻天賜良機,她既可遠離這一切是非,也可以心有所托。 平寮的淳美安寧,確實治療了她心靈上的創傷。白天她沉浸在孩子童稚的笑聲裡,夜裡就到校長家學國語,並補充漢文的知識,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這種教學相長的方式讓惜梅很有成就感,幾乎要以教書為終身的職志。 生活稍安定以後,惠美就擔任起媒人,幫她和其它單身男老師拉紅線,她總是斷然拒絕。 「還在想那個負心絕情的黃哲彥嗎?」惠美老愛問。 哲彥?事實上,她已經很輕易地把他丟到腦後,像個不相干的人了。 這些天她冷靜地回憶往日種種,她果真不曾愛過哲彥,兩人之間最多只有一起長大的兄妹之情。 紀仁說的沒有錯,她真是不懂什麼叫愛情。 若是愛情,就會有忠貞,哲彥不會對宛青產生感情,她也不會禁不住紀仁的誘惑。 與哲彥相識二十年也不如紀仁這七年在她生命中投映的軌跡深。 紀仁為什麼有那麼大的魅力呢?他的身影日夜在她腦中翻擾,調侃的、憤怒的、冷酷的、關注的、試探的、輕浮的……,常惹得她平白無故地又哭又笑。 若她告訴惠美,她內心所怒所想的不是哲彥,而是另一個男人時,惠美大概會覺得她是個很不正常的女人吧! 但她實在克制不了自己。 到平寮一個多月後,惜梅有了訪客。 那天是假日,她和合住的女同事一起打掃宿舍。她穿著長褲襯衫,戴著頭巾,一身是灰塵。 惠美在門口探頭時,她正站在椅子上清理天花板。 「惜梅,有人找你。」惠美說。 找她?會是誰呢?她的家人根本不會來的。 她由上往下看,見到紀仁出現在玄關,遮去一大片光時,差點嚇得摔下來。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驚魂未甫地說。 「是你爸媽告訴我的。」他很大方地走進來,眼睛梭巡了房間,也梭巡了她。 他這人還是那麼狂妄,不請自來,還帶著一臉笑意。他難道忘了上一次他們是如何相互叫駡、不歡而散了嗎? 她因為太意外、太緊張,忘了向在場的幾位女士做介紹,就領著他往屋外走,彷佛也見不得人似的。 本來嘛!來者不善,她好怕他又要來惹是生非,他把她弄得整日神經兮兮還不夠嗎? 外面氣溫稍寒,一片霧靄輕輕地停在竹林和水田間,無風難散,正好讓幾個不怕冷的小孩子捉迷藏。 她腳步快速地走進霧裡,不管他有沒有跟上。來到竹林邊,她覺得安全了才回過頭。 紀仁就在咫尺,霧由他眼前飄過,白茫茫後是專注的凝視,她一時看呆了,心快速地跳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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