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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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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孩子,是嗎?康柏!」她望著他。她才以為失而復得的愛情,還不曾握穩,又似乎失去了。 康柏皺著眉,神情十分複雜,複雜得沒有人能懂。 「我不回去,她能怎樣?『他問安慈。 「她要使你身敗名裂,使小曼——見不得人!」安慈歎息,「要說的我已說完,你自己決定!」 她輕輕握握小曼的手,轉身離去。 五分鐘前的歡樂、愉快、滿足似已消失,走廊上的氣氛變得冰冷而死寂,還有僵硬。事情怎麼是這樣的呢?既然是愛,愛得那麼辛苦,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橫加枝節?一次又一次,這種愛——誰能受得了? 「回去吧!康柏!」她黯然無奈地。 「相信我,我只愛你,小曼!」他抓住她的手不放。 他的手在發抖,他的手心在冒汗,他的眼光像個做錯事求恕的孩子,他那矛盾——看得人心都痛了,這一次,他甚至拋棄了驕傲! 「我知道,我也感覺得到,」她搖搖頭。「但是,你必須回去,回去——負責!」 「她是敲詐,我不能上當!」他激動地。 「你若做過,她有敲詐的權力,」她笑得飄忽。「即使你不怕身敗名裂,我不在意無法見人,孩子總得有父親!」 「不,我不能就這樣——失去你!」他叫。 「由不得你,康柏,」她抽不回被他緊握的手,「潘明珠不是劉情,你還不明白嗎?」 「你——小曼,你怪我嗎?」他凝視著她。 「我說不出,」她輕輕搖頭。「你做這樣的事,我不可能不怪,不生氣,只是——」 「小曼。讓我們逃走!」他天真地。 「逃開了潘明珠,能逃開你的良心?」小曼正色地說,「一個連自己骨肉都不認的人,有什麼資格談愛?」 「但我們——」 「沒有緣吧!」她笑得好淡,好無奈。 「不,我只愛你,小曼!」他不放手。 「愛,也包括責任和道義,」小曼說,她真能這麼理智?「你一開始就錯了,你只能接受自己造成的錯誤!」 「那不是——一輩子遺憾?」他痛苦地。 「你該早些想到這兩個字,遺憾!」她說。 「是——她來找我的!」他激動地,「她來纏我的!」 「是理由嗎?」她搖頭。「沈欣如來找我,纏我,另外的人若來找我,纏我,我也接受?」 「小曼——」 「今天——你為什麼還來?」她自顧自地說,「你明知我抗拒不了自己的感情,你明明已和潘明珠——康柏,你為什麼還來?徒增——痛苦!」 「我不來更痛苦!」他叫,「見不到你,我什麼都不能做,又煩躁,又不安,我只能接受她——是她找我的,我根本不喜歡她,我只是——不能平衡!」 「為這種事,你錯了兩次!」她再搖頭,「這次我想不計較——也不可能了!」 他黯然沉思良久,終於——萬般無奈、萬般依戀地放開她的手。就在這放手的一刹那,小曼知道,所有的一切已成過去,他們之間再無關連,沒有椎心痛苦,只是麻木和冰冷,最後一絲的感情,也在雙手相握時傳到他身上。她不恨,真的不是恨,怎能恨一個得到她全部感情的男孩?她是那樣愛得全心全意,愛得心都痛了,但是,他——愛她多少,他對她付出了多少?他就這麼放開了她,回到潘明珠那兒? 「我不說再見了,」他凝視著她,深深、定定地,那對總是帶笑的眼睛再無笑意,變得——冷漠。「你——保重!」 小曼搖搖頭,望著越來越深濃的黑暗。花廳裡的音樂在響著,歡笑繼續著,幸福和愛情也只充滿在花廳裡,長廊上冷寂而沉悶。 『幸福對我真是很吝嗇,「她靜靜地說,」每次我以為得到了它,卻只是個幻影!「 「是我錯了,」他誠心誠意地認錯。「如果可能,我真願從頭再來一次,我必定知道該怎麼做了!」 「會嗎?」她飄忽地搖頭。「你突然調去重慶,是巧合,是你自願?或是——有人運用了影響力?」 康柏呆一下,整張臉都紅起來,訥訥的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他們之間是真正瞭解吧!小曼竟看穿了他! 「你使我無地自容了,」他苦笑,「我想——我就像下棋,走錯一步就——全是錯的,再也沒有勝望。」 「你很聰明,失去一樣,你立刻就去抓第二樣了!」她抬起頭,眼中光芒逼人。 「不是聰明,是貪心,」他搖頭。「我想爬得更高!」 「什麼時候你才能有滿足感呢?」她問得含蓄。 「不知道,也許永不會有,」他說了真話。「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不夠我發展!」 「野心家,你已經到了雲上,不是嗎?」她說。 「雲上的自由,無拘束地縱壞了我,」他自嘲地,「我總是隨心所欲,總是放縱自己,我吃到自己種的苦果!」 「你不會在意的,即使苦果,你仍在雲上,不是嗎?」小曼盯著他。「甚至——叫爾會爬得更高!」 「更高的雲上,更稀薄的快樂!」他歎息,「我現在相信平凡、踏實才有快樂,滿足!」 她的雙手緩緩放在長廊的欄杆上,她看見他剛為她戴上的戒指,她看見他的那張軍裝照片,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玄妙,不屬於她的,強求也沒有用,康柏雖回來了,卻仍是要離去,剩下的——只是戒指和照片,怎樣的無緣? 「你——去吧!」她不再看他。 「小曼——」 「別再放縱自己,被愛也是種幸福,你要珍惜!」她說。失去他,雖是一生的遺憾,卻怨不得任何人,包括潘明珠,她的咄咄逼人也為愛——錯的只是康柏! 然而,她又豈能真恨他? 「放縱慣了,又怎能收心?」他笑了,「在你面前已不是情聖,哪一個女孩又能真正圈住我?」 她下意識摸一摸指上戒指,婚姻只是形式,小小指環真能圈住人心?愛了,有它,沒有它又怎能改變?不愛的,金鏈、銀鏈也鎖不住——失去的是她,然而,該悲哀的是誰?她,或是潘明珠? 「康柏,」她感覺到他仍在背後,仍不曾離開。「能不能告訴我,你——可曾真愛過?」 半晌的沉默,自嘲的口吻,真誠幾乎全被掩蓋。 「你若不知道,我去問誰?」他說。 她的心潮又掀起陣陣微波,同樣是愛,形式卻那樣不同,如此分手——他可也會真痛苦? 她沒問,不想再問了。沒有結果的對話可以持續下去,可以永不停止,卻絕不是令他留在她身邊的藉口和理由,既是無緣,何苦再癡纏、再依戀?他總是會走! 好久,好久,再沒有話語,再沒有聯繫,甚至連呼吸聲都不再聞,他——離開了吧?小曼緩緩轉過身體,卻是重重一震,他——漂亮的康柏,依然石像般地站在那兒,依然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那黯然和沉重的悔意,濃濃的在他臉上,身上。他——終於後悔了! 「你還——不走?」她不敢再看他。 「這就走,」他的聲音低沉帶磁性,每一個字都撞擊著她的心,勾起她陣陣回憶。「走前——我只等再看你一眼!」 「屬於你的,你不珍惜,再看——又豈是康柏的個性?」她說,「你該不在乎的!」 「由許多片段組成的生命,我怎能遺失最——重要的一段?」他振作一點。他只說重要,他——聰明。 「你有許多片段,有些人的生命卻只有一段,」她飄忽地說,「屬於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原不該在一起!」 「你是說——」他有些震動。 「我不說什麼,」她指著長廊的一端。「你從這邊走,我要進去跳舞,我希望看到一個眼中只有淺藍色光芒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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