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雲上,雲上 > |
五十八 |
|
同學們一陣哄堂大笑,舞池中的人又恢復移動。康柏看小曼一眼,挽著她也滑進舞池。 音樂緩緩地在身邊回旋著,人影緩緩地在四周移動著,粉紅色的燈光柔柔地映著他們眼睛,他們的視線緊緊地盯住對方的臉頰。康柏是少有的凝肅,他幾乎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凝肅原不是屬於他的神色,然而在他臉上卻是那般動人,那般——令人心靈震動。他忘我地凝視著小曼,小曼看來好平靜,喜悅的平靜,滿足的平靜,失而復得,該是上帝精心設計的最美情懷,她的心、她的思想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任何人,只有康柏和康柏的愛! 她心碎過,憤怒過,失望過,痛苦過,然而,所有的情緒加起來也強不過愛,當他再來——她只有愛,她只能愛,她還有選擇嗎? 康柏,她生命中註定的! “缺陷美的淺愁,”他輕輕地說,“有我的陪伴,哪有缺陷? 哪有愁?“ “那只是一種感覺,”她微笑說,“淺藍——已伴著我二十年,它已是屬於我的一部分!” “整個我都已屬於你!”他認真地。 “那麼——除我之外,讓淺藍也伴著你!”她說。 “這個!”他從軍服口袋裡拿出戒指,套在小曼手上的訂婚戒指。“讓我的愛——再圈著你!” 她略一猶豫,終於把手伸向他,他慎重地再次替她套上,又感慨地搖搖頭。 “第二次了!”他說。 “不會有第三次!”她說得好古怪。 “當然不會有,我永不會再讓你脫下來!”他說。 她輕輕一牽唇角。 “你眼睛裡的光芒——紫色的!”她說,“紫得好神秘似的,紫色!” “你知道為什麼嗎?”他笑,“那粉紅的燈光,加上你的淺藍,我怎能不紫得神秘?” “紫色——不可靠!”她並不真心地說。 “那我就閉上眼睛!”他真的閉上了。 “失去了光芒,”她輕笑,“是你嗎?康柏!” 音樂完了,舞池裡的人都退回座位,康柏握著小曼的手往外走,卻被立基和小真追上來。 “大情人,什麼時候輪到你結婚?”立基開玩笑,“天涯海角都會趕來!” “快了,快了!”康柏看著小曼,那笑容——竟帶著醉意。 “我們的婚禮必在勝利的旗幟下舉行!” “你知道勝利快了?”小真笑。 “康柏已經摘到成都最亮的一顆星星,勝利怎能不在望?”康柏甚有信心。 “那麼先祝福勝利的新娘雲小曼!”立基舉起右手。 “給你看張照片,是我照得最好的一張,”康柏站在長廊。 “照得很有生命,是嗎!” 小曼接過照片,仔細地端詳了一陣。那是一張康柏穿軍裝的照片,戴著軍帽,帽檐壓得低低的,看不清眉宇間的神情,眼中卻光彩逼人,尤其那微笑,甚有風格,康柏的風格,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小曼再抬頭,眼前的康柏卻是認真的,嚴肅的,笑容也正經得多! “笑得像花花公子!”她半開玩笑。 “發誓,今後的康柏永遠忠心!”他盯著她。 “俗不可耐!”她搖頭。 “沈欣——來過嗎?”他突然問。 小曼皺皺眉,沈欣,他為什麼認定了沈欣呢? “你以為呢?”她不高興地反問。康柏以為她是什麼人呢? “我知道那呆子沒機會,可是——我要你親口對我說!”他很認真地,“這方面,我很死心眼兒!” “我也死心眼兒,不是嗎?”她說。 “小曼——”他並不滿足。 “只要自己是忠心待人,不應該懷疑別人的忠心!”她說。 康柏呆怔一下,臉色有點奇異的改變,怎麼,又有什麼不對嗎? “勝利之日,你答應做我的新娘?”他問。 “你擔心什麼,你不是圈住了我嗎?”她笑著說。 “不是擔心,小曼——以後,無論如何別再有誤會存在我們之間,答應我!”他正色說。 “你若不做使我誤會的事,怕什麼誤會?”她反問。 “好——吧!”他說得有絲勉強。“我們再進去跳舞!” “照片呢?”她問。 “送給你!”他笑一笑,“專程帶來送給你的!” “我那兒有一張青羊宮照的,你要不要?”她順口說。 “存在你這兒,你的不就是我的?”他說。 正待進花廳,小真伴著一個漂亮的女孩迎出來。那竟是許久不見的金安慈。她來得那麼突然——小真也請了她嗎?不知怎的,小曼莫名其妙得不安起來。 “嗨!小曼,康柏!”安慈穿著長長的裙子,是成都少見的晚禮服,十分洋派。“好嗎?” “你們陪安慈,我進去招呼人!”小真留下一句話就匆匆進去了。 “來得這麼晚,沒參加二姐婚禮吧?”小曼說。 “小真沒有請我啊!”安慈笑著說,笑容裡——似乎有些什麼。“我是來找你們的!” “我們?”小曼好意外,迅速看一眼身邊的康柏。 “不是為我的事,”安慈很難啟齒似地,“小曼,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明白!”小曼的心一震,突然被巨大的不安包圍,經歷了劉情的事,她心中總有陰影。難道——是劉情要安慈來,她們是朋友,但劉情——不是結婚了? 康柏微微移動一下,只是一個動作,小曼已發覺他的不安。他也不安?為什麼? “明珠要我來的,”安慈的笑容消失,聲音也嚴肅而沉重起來。“康柏,她——叫你回去!” 小曼眉梢一掀,轉頭看康柏。他臉上連強裝的自然也已消失,是什麼事呢?難道康柏和潘明珠——想到此處,整個人都呆了,不可能吧?他才來求寬恕,他們才言歸於好,怎麼——真有那麼多波折? “她憑什麼叫我回去?”康柏生硬地,但是不夠氣壯。“我和小曼——你是知道的!” “好抱歉,”安慈莫可奈何地,“我知道你和小曼的感情,可是——我也知道明珠的任性和不肯罷休的脾氣,而且這一次,康柏,你要負責!” “負——什麼責?”康柏的臉變青了。“她胡扯什麼?” 小曼深深吸一口氣,她已隱約明白了這件事,必是康柏和明珠又有了什麼瓜葛,這些日子——康柏不是一直在重慶嗎?明珠也在重慶!她的心有點冷,有點痛,也有點說不出的麻木,下意識退開了半步。 “小曼!『康柏警覺了,情急得一把抓住她。”你別走,你別離開我,我們不能再有誤會,我們已被痛苦折磨得夠了,小曼,別走!“ 小曼停下來,卻是不再出聲。 “我真的抱歉,”安慈再說。看得出來她來——也是十分為難,誰願替別人做這種事呢?她顯然是不得已。“小曼,我是全無惡意,但明珠——我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到,康柏,你自己考慮!” “她說什麼?”小曼聲音是那樣平靜。 “她——”安慈看康柏一眼,搖搖頭。“她說有了身孕,已經兩個多月!” “是——這樣的?”小曼全身激靈靈的一抖,身體一陣搖晃,似乎要支持不住,康柏伸手去扶,被她輕輕推開。 “她是這麼說,”安慈臉上的同情使人受不了。“她還給我看了醫生的檢驗報告!” 小曼垂著頭,定定地望著鞋尖,空氣沉悶得令人好難受。好半天,她抬起頭,清澈的眸子只剩下隱約的淚影。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