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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一個生命的誕生,卻是另一個生命的結束!”之翔似乎再也無法快樂起來。

  “用你的兒子紀念冬輝吧!”康柏轉身離開。“你記得他臨走之前的話嗎”

  “記得!我記得每一個字!”之翔痛苦的。“念文應該過寄在冬輝名下,但是——又有什麼用人都死了!”

  “然而,悲痛又有什麼用”康柏說。

  之翔沉默著,直到康柏快走出客廳,他才突然說:

  “冬輝——可曾在冬天發出光輝”

  “有!”康柏肯定地回答。“他完成了任務,他寧死不屈的燃燒自己發出生命的光輝!”

  “生命的光輝!”之翔喃喃念著。“原來生命的光輝是要用生命做代價的!”

  康柏在門邊沉默的再站一會兒,悄然而去。生命的光輝要用生命做代價,這代價雖巨大得無可比疑,然而,效命疆場,馬革裹屍,是好男兒又豈有選擇餘地

  康柏、之翔這一批熱血男兒,在這空前大時代的洪流裡,為著國家,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投進去,沒有國豈有家,沒有大我豈有小我

  之翔仍然靠在牆上,他在沉默中找回自己失去的信心、勇氣與鬥志,冬輝的陣亡侵蝕的是他的良心,然而,他的軀體仍得保持挺立,他的意志仍得保持堅定,他的信心、勇氣和鬥志必然倍增,今後他不僅要為自己作戰,還要為冬輝作戰!

  那個為朋友、為義氣而含笑赴死的男孩子,他的身體死了,他的靈魂不死,因為——之翔決定為他而活得更堅定,更硬朗!

  冬輝的生命照亮了之翔,誰說他死得冤枉,誰說他死得沒價值!

  在無可補償的情形下,之翔替冬輝立了一個衣冠塚,他是死得壯烈,連身體都化作塵埃,在空中四散了。之翔又在成都最大的昭角寺為他打了一場齋。

  之翔、康柏和所有隊友都參加,小怡、小真、小曼姐妹也都去了,無論如何,每個人心中都覺得冬輝是死得有些無辜。

  小曼不信佛教,她無法忍受打齋的長時間等待,她來隻為表示對死者的敬意,她在靈前行了三鞠躬,坐了一會兒,就悄悄地退出來。她不以為康柏會跟著她,康柏到底是冬輝的隊友,他該坐在那兒和所有隊友一起的!

  可是,他出來了,跟在小曼後面。

  “你不該出來的,難道你不怕隊友講話”小曼看他一眼。

  這些日子,他們倆的感情進展得緩慢而含蓄,很“小曼式”的。康柏一貫的作風是速戰速決,但他在小曼面前無法施展!

  “不會講話,我們都不注重形式,『他沒有表情地,”我心裡致敬和紀念就夠了!“

  “你——有心事”她再看他一眼。

  “我對生命失去了信心!”他認真地。

  “因為梁冬輝的死亡”她問。

  “也不全是,”他摸摸鼻尖。“我們的抗戰——叫爾能看到盡頭嗎”

  她沉默了。戰爭的盡頭,誰能看得見呢當初誰又能想像得到這戰爭會拖了七年多,以後還會打多久,有希望嗎任誰都找不出答案吧!

  “你不是說過生命講究光輝和火花嗎”她說。

  “但是——另一個世界也有你”他似真非真地。

  “別把我扯進你的生命中!”她也不認真。

  他不在意的一笑,兩個多月,他已瞭解她外冷內熱的個性,她時時表露的並非真感情,真意念。

  “這件事對之翔打擊最大!”他說。

  “姐夫有姐姐,你放心!”小曼很有信心。“姐姐能重新振作他!”

  “不是振作,之翔已很振作了,”康柏說得很怪。“該平衡他!『

  “平衡”小曼不明白。

  “之翔情緒不平衡,時時刻刻想為冬輝報仇,但這仇卻不是他一人能報的,要靠所有中國人的團結,”康柏很少說這麼嚴肅的話。“他的情緒激昂——不適於飛行,作戰!”

  “我會告訴姐姐!”小曼懂了。“想不到——你倒想得很周密的!”

  “外表的康柏,只是一半的我,”他望著她笑。“內在還有另一個康柏!”

  “怎樣的另一個康柏”她問。

  沿著平坦的青石路,他們慢慢走出昭角寺。

  “你慢慢發掘,好嗎”他有深意地。

  出了昭角寺,她站定在馬路邊。

  “你們飛行員不是不願意到寺廟中去的嗎”她不回答他的話,另找話題。

  “我不同,我喜歡寺廟,更喜歡墓地!”他說。

  “墓地!”她意外了,誰會喜歡那種不吉祥的陰森地方。“為什麼”

  “因為,在墓地裡,我才更能發覺生命很可貴,活在世界上也是件可喜的事!”他說,“埋在泥土之下一定很氣悶,很難受!”

  “說得——怪得有理!”她笑得充滿了陽光。“明天我們去青羊宮趕花會!”

  “你喜歡那種熱鬧”他凝望她。

  “冬天了,我想去買個暖手爐!”她說。

  “只是這樣”他追問。

  “青羊宮許願很靈!”她忽然說。

  “許願”他眼睛一亮。“好!明天去!”

  “你也要許願”她微笑著問。她很高興他肯去。

  “誰規定我不能有願望”他搖搖頭。“說不定你的願望和我——殊途同歸呢!”

  “又瞎扯!”她臉紅了。為什麼臉紅他說中她的心事

  他眼定定地望著她,好久,好久。

  “小曼,你知道什麼時候你最美,最吸引人”他說得一點也

  不正經。“臉紅時!”

  “康柏——”她不依了。

  “臉紅顯出了你的嫵媚,把你的冷漠降到最低!”他說,“你又要臉紅了嗎”

  “能不能不說了”她簡直羞不可抑。

  “下次只能對著我臉紅,”他眨眨眼。“讓那個川娃兒看見,我會忌妒!”

  她深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蕩漾著漣漪的心。

  “知道一件事嗎沈欣的爸爸就要做成都市長了!”她扯出好遠的題目。

  “川娃兒沈欣還有個有辦法的『老豆』嘛!”他眯著眼笑。

  “『老豆』指什麼”她不懂。

  “廣東俗話,爸爸的意思!”他說,“小曼,川娃兒的爸爸做成都市長會影響你嗎”

  “我,”她指著自己。“怎麼可能”

  “好!那就行了!”他握住她的手。“以後不許再提他!”

  “是你先講他的!”她抗議。

  “以後永遠不講!”他舉手作發誓狀。

  “他得罪過你嗎你們只見過一次,還是你氣走他的!”她笑。

  “我怕以後他會氣走我!”他不真心地!

  小曼不語,走了好一段路,才慢慢說:“他——沒有再來找過我!”

  她是想表明什麼的,他知道,握著她的手更用勁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他誇張地,“他不是我的對手!”

  “別談對手,打架嗎”她斜睨他。

  他就喜歡看她這種女孩子味十足的表情,他覺得不僅美,簡直是風情萬種。

  “不是打架,是情敵!”他目不轉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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