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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有幾秒鐘的沉默,雷文忽然又開口。

  “我的意思也是畢了業再說,但小瑾她——”他無可奈何地說。

  “如果你不贊成,我們永遠別結婚,”黎瑾聲音並不大,卻冷得驚人,她看著雷文,蒼白的臉上有抹淩厲。

  雷文歎一口氣,說:

  “我是想跟你結婚的,卻不是現在,好吧!隨你怎麼辦。”他聳聳肩,結婚,對他來說,似乎沒有——點興奮。

  黎群遲疑——下,說:“小瑾,你有苦衷,是嗎?”

  “苦衷?”她笑起來,有些不屑,“你一定以為我有了孩子,是嗎?不,我沒有苦衷,只是想結婚!”

  “結了婚,難道他——”黎群指著雷文,“他就不再讀書?你們要組織家庭,該有計劃,譬如經濟——”

  “你放心,哥哥,”黎瑾冷笑,“我不要他的一分錢!”她所謂的他,是指之諄。

  黎群再看看雷文,然後說:

  “既然如此,就隨你吧,明天我去告訴爸!”

  他果然不再談下去,也不理會黎瑾,他覺得對付任性的女孩,只有不理!

  大家都不說話,黎瑾有些失望。她本以為輟學,結婚,對大家會是件嚴重的事,想不到連黎群都那麼冷淡。之諄和亦築的事,使她又忌又恨,她覺得從小之諄就不喜歡她,無論她作得怎麼好,都無法使之停對她更好一些,以前之諄結交一些名女人,她覺得還好受些,現在換上了亦築,她就完全不能忍耐。之諄雖是她父親,然而,她的感情是矛盾的,微妙的,不正常的。她以為她結婚會對之諄和亦築是一種打擊,看來他們都不在乎,她真恨極了,為什麼不能事事順她的心?就連雷文,滿口說愛,提到結婚卻又不願意了,難道他是虛情假愛?

  事實上,只是她從不肯替別人著想,以為自己全是對的,凡事都要順著她,而且,猜忌心又太重,她這麼作,只有使自己更痛苦,更矛盾。

  “你知道爸近來在作什麼嗎?”她說。漠不經心的。

  雷文警惕的抬起頭,到底怎麼因事?她不正常?做錯一次還不夠?她還要幹什麼?

  “我一向不干涉爸的事,他怎麼作,都是應該的!”黎群不以為意。若不是曉晴在,他可能早走了。

  “恐怕我說出來,你就不會這麼悠閒,也不覺得是應該的了!”她冷冷的笑,令人惋惜她有如此美的臉,卻有如此不調和的神情。

  “如果你想說就說吧!”黎群有些苦惱,他一向尊重又瞭解之諄,他不喜歡黎瑾的態度。

  “他新交了一個女朋友,很Papular的,你一定很有興趣知道她是誰!”她看看黎群,又看看曉晴。

  “是誰?”黎群隨口說。

  “是——”黎瑾施長了聲音。

  “小瑾,”雷文驀然站起來,聲音嚴厲得使人吃諒,“你說得夠了,明天不考試了嗎?”

  黎瑾一怔,她在作什麼?怎麼她總是不由已地說許多不說的話?看來雷文真的發怒了,她不願意在這時激怒雷文,馬上閉嘴不說,然而,已引起了黎群的疑惑。

  “是誰?為什麼不講?”他問。

  “你自己注意吧,”黎瑾勉強笑笑,她看雷文一眼,說,“我要回教室拿書,明天還有考試!”

  不再等黎群發問,她匆匆隨著雷文走出去。

  天空中陰翳更重,似乎就快下雨,和開學那天的情形十分相像。

  “記得嗎?你第一次來教室上課那天,也是這種天氣,真是有始有終的,這一學期又結束了!”黎瑾說。

  “嗯!”雷文毫不起勁的。他心裡很複雜,很矛盾,才大三,就結婚有點說不過去,但不答應黎瑾又不行,他覺得自己似乎成了黎家父女爭執中的犧牲品。

  “開學那天,你冒冒失失的闖進教室來,大家都驚訝的瞪著你,你一點也不慌,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紹,很奇怪,那個時候我就感覺到,我們——很有緣似的!”黎瑾說。她眼中泛起一片溫柔的光芒,朦朧有霧的眸子是那麼美,美得就像雷文第一次見到她!

  雷文輕輕歎口氣,如果她永遠這樣該多好?溫柔,美麗,沉靜得像一潭水,這不是他所愛的黎瑾,那個似乎變得有些陌生的黎瑾。

  “怎麼不說話?你想什麼?”黎瑾問。那些溫柔的光芒,那些霧突然消失了,她又變得那麼冷傲,那麼尖銳。

  雷文迷惑了,真正的迷惑了,女孩子都是如此善變?

  “我在想——以後的事!”他掩飾著。

  “以後?”她笑了,笑得好自信,好有把握,也好得意,“以後我們離開學校,離開我厭惡的人,離開一切使人煩惱的事,我們會有很美、很美的生活,但是——你一定要聽話,像現在一樣!”

  要聽話!雷文暗自搖搖頭,她是要一個丈夫或是一條狗?人沒有自由的意志,凡事都要受限制,人生還有何種樂趣。她說好美,好美的生活,將從何而來?

  “你好像不太感興趣,”她的臉沉下來,“想當初是你追我,可不是我追你的啊!”

  “小瑾,別說這些無聊話,”他厭煩的,“既然已經預備結婚,說這些不是徒傷感情?”

  “才不無聊,免得以後說我賴著嫁給你的!”她笑。

  回到教室,各自整理自己的書本,同學早已走光,一個人都不剩。

  “小瑾,你想——我們該請亦築嗎?”雷文問。

  “又提她,你對她始終念念不忘啊!”她冷笑。

  “又來了,”雷文搖頭,“她是我們同學,而且——”

  “而且是我爸爸的女朋友,又很可能做我的後母,我該去巴結她。討好她,是嗎?”她尖刻的。

  “不是這意思,”他耐著性子,“她又沒得罪過我們,總不好意思不請,對吧!”

  “還說沒得罪,”她扔下書本,尖聲說,“我說她無恥,勾引爸爸,我不相信年輕的女孩會喜歡老頭子——”

  “好了,好了,不談這些,”他急忙搖手,“你要知道,背後批評人並不是好事!”

  “哦,你也會說這話?”她的臉色更難看,“方亦築教你的吧!我記得她最會這——套假道德!”

  “小瑾——”他的臉色好難看,“你要適可而止!”

  “什麼叫適可而止?我看到的,就要說,”她刻薄的,“方亦築窮了二十年,她只是看上爸爸的錢!”

  “你怎麼這樣講?你還有理性嗎?”他忍不住了,“如果她看上你家的錢,為什麼不喜歡你哥哥?黎群不是在追她嗎?再說,我和你結婚也是看上你家的錢?”

  “這——”她一窒,“不同,你和她不同!”

  他歎一口氣,無言的搖頭。

  “小瑾,今天我才明白你這麼不能容人,愛鑽午角尖,你得改一改,要明白我是為你好!”他誠懇地說。

  “你今天才明白我——後悔了嗎?”她揚起頭。

  “走吧!別再談了!”他拿起她的書,催著她離開。

  走過文學院,她忽然停步,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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