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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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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瑾板著臉,一聲不響的朝花園走去,雷文不得不快步跟上去,——邊跟各人說再見。 「小瑾的小心眼,使她永遠得不到真正幸福!」之諄歎口氣。「過份的忌妒,只會傷害自己!」 知女莫若父,亦築不便表示什麼。 「小群,你的脾氣也得改改,」之諄對剛換唱片的黎群說:「雷文到底是客人,又是小瑾的朋友,不能使他太難堪,懂嗎?」 黎群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終於沉默的點點頭。他很聽之諄的話,他覺得自己比較瞭解父親。 「我們——一起去看後山的桔子,好嗎?」亦築忽然興致勃勃的提議,她以為之諄一定贊成。 「不了,今天我太累了,你和小群去吧!」之諄說。 亦築的心一下子冷了,為什麼他不肯去?他不是約她一起回家嗎?難道—— 「現在去嗎?亦築!」黎群高興地說。 亦築無法不答應,是她自己提出的,不是嗎?走出客廳,她後悔極了,為什麼要提這個鬼意見?為什麼不留在大廳和之諄在一起?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去看桔子了!」黎群說。 「為什麼你說話總帶著一份酸意?」她反問。 「不知道,下意識的吧!」他聳聳肩,很瀟灑,「看見雷文我就不舒服!」 「別不舒服,聽你父親的話吧!」她笑。 「我父親好像很喜歡你!」他說。 「什麼話!」她紅著臉,會錯了意。 「我是說爸爸對你很好,平日我們同學來,尤其是女孩子,他很少理的!」他解釋著。 「是嗎?」她心中——熱。 「事實上,你是個和一般人不同的女孩子,」他看著她,「從你身上找不著俗氣!」 「別太恭維我,我很易臉紅!」她說。 「你以為我在恭維你?」他皺皺眉。 「那麼別再說這一類的話了。」她心不在焉的。 走出後園,開始見到桔林,一個個半青不黃的桔子,掛滿樹上,不說美麗,也算是叫人心喜的了。亦築想不到會結那麼多桔子,忍不住叫起來。 「那麼多,真想不到啊!」她雙手掩住口。 黎群露山一抹得意又驕傲的笑容,更有掩不住的稚氣,平日的冷傲都己逝去,他握著雙手,看看桔子林又看看亦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現在才瞭解所謂農人收穫之樂,」亦築再說:「雖不是我的心血,我也替你高興!」 「如果你看到孤兒院的孩子來采熟了的桔子時,你會更高興,」他看著亦築。「那些可憐孩子的笑容,能使鐵石心腸的人都感動。」 「是嗎?」她雖這樣問,心中已經感動。倒不是那些可憐孩子,而是黎群。 「小瑾說我多事,自找麻煩,每年多捐些錢給孤兒院不是更好?我覺得錢並不能代表一切,更有許多錢所買不到的東西,例如孩子的歡笑,你說對嗎?」他慢慢地說。臉上有一抹動人的高貴光輝。 「當然,當然!」她連聲說。錢不能代表——切這句話由一個富家子弟口中說出來,似乎更可貴些。有錢人的可厭嘴臉她已看得多,偏偏黎家父子都沒有那逼人氣惱。 「我自小沒有母親,父親又忙,所以我很能體會到那些孩子的心,多一點愛,這比錢重要得多,是嗎?」他再說。 「你母親——很早就去世?」她轉開話題。 「是的!」他低下頭,似乎不願多談這事。 「為什麼?病?」她追問。不是為了關心他母親,而是想探知之諄的夢,那個短暫易碎的美夢。 「是病吧!」他淡淡地說:「我並不很清楚,當時我年紀太小!」 她搖搖頭,母親怎麼死的會不清楚?年紀太小也是個太牽強的理由,再小的人都蔔可能不知道,他在搪塞,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原因,也許還有段故事,她的好奇心完全被引起。 「當時——再黎園裡嗎?」她緊緊的追問下去。 「死在黎園,葬在黎園,」他仍不起勁。「就在桔子林的後面。」 「是嗎?」她眼光閃動。「帶我去看看好嗎?」 他猶豫一陣,搖搖頭。 「太遠了,下次吧!」他說:「天已暗下來,我怕你會冷,而且——爸也許在等吃晚飯。」 「也好!」亦築點點頭。她想起之諄約她一起走的事。提起黎群的母親,看桔子及討論孤兒院中孩子的情緒又冷下來,自然,黎群並不真要亦築看桔子,只是找接近她的藉口。 他們又慢慢走回去,黎群顯得很沉默,亦築也不願打擾他,快到屋子,他忽然說: 「母親死得很突然,十多年來,爸一直不曾提起,似乎永遠不會再提起了,但我看得出,爸——相當痛苦!」 亦築心中一震,黎群明明不願講,為什麼又說出來?聽他這麼說,真是有什麼秘密了,他說之諄相當痛苦,是真的嗎?她怎麼看不出來? 「別說了,我剛才只是——隨便問問!」她怪不好意思。 「是我自願告訴你的,」他搖搖頭。「我比較瞭解爸爸,近年來他交女朋友,多半與母親的事有關。」 「他一定是覺得空虛,覺得寂寞!」她脫口而出。 「或者吧!」他看她一眼,並未發覺她的失言。 大廳裡的燈光都亮著,卻映出滿屋的冷清和寂寞,之諄說得對,黎園中是仿佛缺少了什麼,那是所有豪華的裝飾所無法代替的。 只有黎瑾獨日蜷伏在一角的沙發上,她那如夢的黑眸,更增加了黎園的暮氣。 「爸呢?」黎瑾問:「怎麼只有你在這兒?」 「誰知道?」黎瑾冷冷的,「或者在看花吧!」 「阿丹預備好晚餐了嗎?」黎群問。 「我去看看!」黎瑾懶懶的站起來,雷文一走,似乎帶走了她所有興致,連多看亦築一眼她都不願。 亦築不語,她明知道黎瑾為了雷文曾叫她一起走而不高興,讓她小姐脾氣發光了就沒事的。 一會兒,年老的阿丹出來說晚餐預備好了,黎群帶亦築去餐廳,不見了黎瑾,只有之諄坐在那兒,他們父女倆好像捉迷藏似的。 「黎瑾呢?不去找她嗎?」亦築坐下來問。 「小姐現在不想吃,她要睡一會兒!」阿丹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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