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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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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著了你,是嗎?」溫柔,沉靜的聲音,像一杯濃茶,像一杯陳年醇酒。 「不,不,不,」她一震,慌亂的,手足無措地說:「是我撞著了你——」 「去黎園嗎?」仍是那令人沉醉的聲音。 「是的,黎群約我看後山的桔子!」她紅著臉,笨拙得像個傻子。 「你是黎群的——」那會笑的眼睛一亮。 「不,我是黎瑾的同學,」她慌忙解釋。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笨拙,她從來不是這樣的。「黎群是黎瑾的哥哥,還有雷文也來!」 那人笑笑,一個很含蓄,令人心安的笑。亦築平靜了一點,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也是黎園裡的人或朋友?」她睜大眼睛問。 「我是黎之諄,是黎群和黎瑾的父親!」他平靜地說。 「父親?」亦築掩住了嘴,阻止了下面的話。她怎能相信這漂亮的、瀟灑的、出眾的、令人心折的男人——他看來頂多三十四五歲,竟是黎群的父親? 「怎麼?不相信?」他笑笑。 「你——太年輕,看來——只像他們的哥哥,我想不出你——有多大?」她怔怔的說。 「你猜呢?」他對眼前這純樸的女孩很有好感。 「三十四五歲,或者更小些!」她說。 「你該倒過來說四十三才對!」他笑起來。「你知道我是誰了,那麼你呢?」 「我是亦築,方亦築,」她的臉又紅了,說自己名字為什麼會紅臉?「我該叫你——」 「黎伯伯!」他隨口說。 她頑皮的搖搖頭,很奇怪,她現在的心情好得出奇,完全忘了後山桔子的事。 「我叫不出口,我爸爸四十五歲,但是他看來好老,一點也不像你!」她說。 「為什麼要像我?像我很好嗎?」他望住這率直的女孩。 「不是說像你很好——不,是——哎,我在說什麼!」她漲紅著臉,埋怨自己。 之諄帶著欣賞的笑意不再說話。剛才遠遠的他就看見這個低著頭,數算腳步的女孩,直到她走近,眼看著她撞上來,竟不閃避,他心中竟有一份童稚的惡作劇,抑制不住的喜悅,這種感覺已許久許久不曾有過,該是二十年前,三十年前,該屬於年輕人,他,已是四十三歲的人了,但——當他看見那叫亦築的女孩,閃動著智慧的黑眼珠看著自己時,除了有那份異樣的震動外,他真以為自己變年輕了,只有二十歲,或十八歲—— 「你為什麼不講話?你是出來散步?我打擾了你?」亦築說。不知怎的,她竟有親近他的念頭。 「我只是出來走走,黎園裡太冷清,」他打住胡亂的思緒。「你可有興致陪我走——段?」 「我?」她指住自己,驚喜萬分。「當然!」 她轉過身,並肩站在他旁邊,這才發覺他相當高,以她自己五呎五吋來比,他起碼也該有六呎,和雷文差不多——雷文,是了,雷文的神態,氣質倒有幾分像他,反而他的兒子黎群不像,這是很奇怪的事,是嗎? 「黎園那麼大,那麼美,為什麼你要出來散步?」她問。 「黎園雖大,雖美,但對我來說,總缺少點什麼,那是感覺上的,而非實質,」他慢慢地說。會笑的眼睛望著遠遠的農舍。「你知道,我怕寂寞!」 「是嗎?」她眉毛一揚,帶著些挑戰的意味。「所以你搬去臺北住,以應酬和——女朋友來充實自己?」 他轉頭看她,眼中的笑意更濃。 「看來,你對我很熟悉。」他說。 「黎瑾告訴過我很多關於你的事,我以為——」她的臉驀然紅了,是想起黎瑾對他的批評,還有那些女人。「至少,我想不出你是這樣的。」 「你很有幻想力,只是太嫩些,」他搖搖頭。「小瑾的話可能過分,但卻是事實,當一個人空虛得像失去整個世界時,他會不考慮任何能充實他的東西,甚至有些邪惡!」 「我不以為,」她堅決的反對著。「邪惡的東西永遠不能填滿空虛,只有使人更空虛,更下墜,如果你真有空虛的感覺,你該上教堂!」 「上教堂,」他笑起來,有點嘲弄意味。「如果我今天二十三歲,我會去,但我已四十二三,我懂的可能比你教堂裡的牧師更多!」 「不,你錯了,」她繃緊了嚴肅的小臉。「不是年齡的問題,你的驕傲使你空虛!」 他不笑了,有些震動的望著她。是了,她發覺他唯一和黎群相像的地方,那眼睛,那深得像古井的眼睛。 「亦築,你使我迷惑,」他微瑣眉心。「我不懂你說什麼,但——也許有點道理!」 「還是驕傲,其實你懂我說的,你只是不肯承認罷了,是嗎?」她得理不讓人的. 「你相當厲害,」他平靜的笑笑。「我低估了你!」 「不是你低估我,而是你低估了年輕人!」她勝利的笑了。 黎園越來越遠了,他們都不在意,繼續往前走。越過公路,他們踩在田邊小路上,路很窄,無法再並肩而行,之諄走在前,亦築走在後,他不時體貼的回轉身來幫助她走那難行的一段,——些細微的小動作,都是那麼可親,耶麼令人喜悅、那是年輕男孩絕對比不上的,中年男人——天,她想這些作什麼?亦築漲紅著臉,摔摔頭,摔去那些荒謬的想法。 「雷文和小瑾很要好。是嗎?」之諄忽然問。他沒轉頭。 「是吧!」她頗為難堪,「我不很清楚!」 「為什麼不清楚?」他回頭看她。「你們是同學!」 「他們自己不承認,」她慌忙掩飾,之諄的精明遠超過黎群。「我作同學的也不能亂說。」 他看著她,似乎能看穿她的心。 「雷文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孩!」他若有所思地說。 「只能說他對『某種女孩』很有吸引力,不能——概而論,是嗎?」她不示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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