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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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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伯偉!」亦築忽然想到什麼,「就是那個什麼副部長雷伯偉?他是你的父親?我常在報上見到他的名字!」 「是的,就是那個雷伯偉!」雷文點點頭,「別人也許羡慕我有這樣的父親,我卻情願父親平凡些,平凡得使我能接近,能感覺到他是我父親!」 亦築咬著唇不說話,她絕沒想到雷文父親是那樣顯赫的一個大人物,而那麼巧的,她的父親方秉謙,竟是雷文父親底下名不見經傳的小科長,這情形,即使她真能不覺妒忌,也相當難堪。 「沒想到——你是位豪門少爺!」她似自嘲又似嘲弄。 「別說這些無聊話,亦築,」雷文發急的,「我提起父親的名字,並不是炫耀什麼,我只是想要你更瞭解一下我的家庭和背景!」 「太瞭解,反而會使我不敢接近!」她說。 「你不是這樣的人,」他不信的搖頭,「門第之見不可能影響你,何況,我並不以這樣的家庭為榮。」 「雷文,我得老實告訴你,有一件事我相當難堪,可以說心裡很不舒服,我父親——是你父親下邊的一個小科長,階級相差十八級!」她真心的說。 「這——」他呆了一下,怎麼會這樣巧?「不關我們的事。」 「雖然這麼說,我心裡仍不舒服,這是真話,」亦築說,「而且,我得聲明,絕不是妒忌!」 「我——瞭解!」他隨口說。 「你不瞭解,絕對不瞭解,」她搖搖頭,銳利的眼睛盯著他,他不得不承認,「我心裡不舒服,只是覺得世界上的事未免太不公平,我父親苦幹了二十年,從一個小科員開始,二十年只升成科長,而你父親二十年前並不見得高過我父親,但他現在是副部長,其間的差別多大?雖然才智、能力都有關係,我相信最重要的,乃是手腕,對嗎?」 「亦築,扯得太遠了!」他想阻止她。 「這問題令你難堪?若是難堪,表示我說得對,」她歎——口氣,「現實的社會,手腕的世界。」 「別談了,想不到惹起你那麼大的不滿,」他拍拍她:「我再說一次,這不關我們的事。」 排骨飯送上來,亦築停止講話,低下頭來慢慢開始吃,剛才的話已破壞了她的情緒,她沒有來時的好心情。 「老實說,你剛才的話是對的,」雷文放下湯匙,「我父母都很會鑽營,只是——他們是我的父母。我愛他們,我不願這麼講他們。」 亦築抬起頭,凝視他半晌,歉然的說: 「是我錯,我太小氣!」 然後,兩人都笑起來。這一陣笑聲,無形中使他們之間更接近了。 「你知道,黎瑾和你的情形差不多!」亦築說。 「是嗎?怎麼回事?」他問。 「他父親成日忙著做生意,沒有時間理他們,甚至很少回家住,說是住在廠裡,」她含蓄的說,「她母親在她出世不久就死了,由奶媽養大,從小,她和黎群就住在那孤獨的大園子裡,養成了她的不合群、孤僻和冷漠,其實我很瞭解她,她內心十分善良」 「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悟,「所以黎群也那麼怪!」 「怪的人未必是壞!」她說。 「你為什麼總下意識的幫他?有原因?」他問。 「我不幫誰!」她臉有些紅,「我只說公道話,我也替你辯護過!」 「替我?跟誰?」他不信。 「黎群——」她立刻住口,她覺得不該說。 「他提起我?為什麼?」他皺皺眉。這兩個男孩子互相都沒有好感。 「他只說黎瑾和你不適合!」她無法不說實話。 「笑話,他知道什麼,」他不高興的,「他以為他妹妹是公主?別人都配不上?」 「他沒有這麼說,他只說不適合!」亦築解釋著。 「分明是看不起人,他以為自己是數學系高樹生?有深度?有靈氣?家裡有錢?哼!我要做給他看看!」他一連串的說。 她的眉心也皺起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真有這麼嚴重?他要做什麼給黎群看?「賭氣對你並沒有好處,而且黎群並沒有惡意!」她又說。 「好,」他胸有成竹的笑笑,「算他沒有惡意,我對他也未必有惡意呀!」 直到吃完飯,他們不再談任何事,似乎雙方都在存心閃避些問題,但到底閃避什麼,他們自己也說不出來。 「你會跳舞嗎?」侍者收去盤匙,雷文忽然問,「時間正好趕上茶舞!」 「跳舞?」她睜大眼睛。「生平只跳過一次,十歲時代表小學四年級參加團體山地舞表演!」 「你真蠢,跳舞都不會,我教你如何?」他笑著。 「心領了,」她連忙搖手,「誰能像你,什麼都會,什麼都想試試,難怪亦愷說你花花公子!」 「亦築,你什麼都好,就是有時有點死心眼,什麼都會,什麼都想試,並不表示就是花花公子,只是好奇而已!」他不以為然的。 「為什麼我就沒有這種好奇心?」她反問。 「你不是沒有,只是被一種我還未查明的思想所限制,所壓抑,對嗎?」他一本正經的。 「對——」她拖長了聲音,「我不想太放縱自己,我很貪心,放縱不得的!」 「跳一次舞不算放縱吧!」他的頭伸到她面前。 「看你!」她紅著臉閃避,心中猛跳個不停,她以為他要吻她,「就是沒有正經的!」 「我說正經的,」他退回去,「去夜巴黎坐一下,就算不跳,看看別人跳都好,進舞廳又不是犯什麼罪?」 「不——」她一味搖頭,「我不適合那場合!」 「無所謂的,開開眼界也好!」他說。 召來侍者,付了賬,不由分說的拖著亦築就走。亦築窘紅了臉,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算什麼?她強自鎮定,故作大方,無可奈何的說: 「別拉我,跟你去就是!」 他放開她,用一種得意的,嘲弄的語氣說: 「你看,這不是很好?何必那麼小家子氣的,人活在世界上,就應該看盡,嘗試完所有的東西,才不虛度此生!」 「越來越油腔滑調,和剛才完全不同,一個十足的雙面人!」她沒好氣的。 他不以為忤的笑笑。繞過中山堂,向西門町夜巴黎走去。也許是因為他出眾的外貌,也許是因為他瀟灑的神情,街上許多人都在看他,他自己毫不在乎,身邊的亦築感到彆扭了,好像有手腳無處放的感覺。 好在夜巴黎不遠,很快的就到了,站在樓梯口,亦築猶豫不前,樓上傳來陣陣喧囂的音樂和人聲,這是個陌生的場合,她不得不怕,但是,雷文已抓住她的臂筋,大力把她拖上樓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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