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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妮咬著唇,淚水滴了下來。

  他說吻一個老朋友,很親近、很親近的老朋友,那麼,潛意識裡。他仍記得貝妮的,是嗎?

  這就是他願意調來香港的原因嗎?

  “哦!貝妮,我使你流淚、使你傷心,我真罪該萬死,”他替她抹去眼淚,擁著她坐到沙發上。

  “我發誓,我絕不再做使你不開心的事,原諒我,嗯?”

  “朋友要互相尊重,你不尊重我,我們就不是朋友!”她吸一口氣,抹乾淚水。

  “我已經道歉了,不是嗎?”他放開她,過去關好大門,遠遠地坐到一邊去。

  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她不好,普通一個女孩子怎肯隨便跟男孩子回家?難怪他會誤會!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貝妮就是他的未婚妻啊!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話說,氣氛有點僵。她裝作打量屋中佈置,避開了他的視線。

  屋子不大,卻相當精緻。鋪滿草綠色的地毯,配一組米白色的沙發,在夏天裡特別悅目。有一個酒吧式的半圓形酒櫃,還有一個巨形的米色長櫃,想來必定是唱機、電視機之類。沒有餐抬,可能另外還有飯廳。

  “綠色是種很有生氣的顏色,是嗎?”他問。

  “你喜歡綠色?”她反問。

  “媽媽喜歡把我房間佈置成綠色,我習慣了!”他說。

  “那麼大的人,怎能老是依賴媽媽?”她搖頭。

  “媽媽只有我一個兒子,她總當我是孩子,”他笑笑。

  “有你媽媽的照片嗎?”她問。

  “當然!”他站起來,匆匆走到臥室拿了一本相簿出來。

  她滿懷好奇心,急不及待地打開來看。他對她這種顯得不平常的舉動很懷疑,她為什麼一再追問他的往事?她為什麼對他以往的一切特別有興趣?他要好好地查一下。難道說,一個富有的名流太太對他有什麼圖謀?

  他不響,默默地注視著她。

  她翻開相簿第一頁,是立品和一位老婦人合照的,照相的日期一定就在最近。老婦人很慈祥、很莊嚴,但和立品卻沒有一絲相像的地方。

  “爸爸和媽媽都是傳教士,在美國住了三十年。爸爸早逝,那時我剛出世不久,”他解釋著。

  “媽媽單獨把我養大,今年媽媽已經退休了!”

  “她怎麼不跟你一起來香港?”她問。仍舊盯住那老婦人,他怎能相信她真是媽媽?

  “老年人不適宜長途旅行!”他笑一笑。他心中奇怪,她似乎對媽媽滿有敵意呢!

  她又繼續看下去,都是在他美國讀書時的照片。她記得好清楚,臨走時他帶走不少在香港的照片,都去了哪裡?還有一張他五歲時拍的,站在一株大樹下,那是他最寶貴的一張,他們曾拿去翻拍。各自留一張作紀念!

  “怎麼沒有童年時的?你沒有童年嗎?”她半開玩笑。

  “只有一張,”他從衣袋裡拿出小皮包,裡面放著的正是五歲時那張!千真萬確,他是真的李立品!“我們家曾遭過一次火災,所有童年時的照片全毀了,只剩這張!”

  “很可愛的孩子!”她作狀地拿過來看一下。她根本不必看已記得清清楚楚,這張照片,她已看過千萬次。

  “長大了更可愛,是嗎?”他頑皮的。

  “多少歲了?還這麼作怪!”她笑起來。

  “今年三十歲!”他攤開雙手。說:“去年拿碩士!”

  05

  地想一想,那個被他稱為媽媽的老婦人一定“抹去了”他一段時間,他明明三年前已拿碩士,他信裡寫的。

  “二十九歲才拿碩士,不是太晚了點?”她故意的。

  “我讀書特別笨,”他開玩笑。“告訴你吧!撞車後我休息了一年!”

  “還是遲,普通人二十四歲該拿碩士,二十六歲、七歲已是博士!”她笑,顯得並不認真。

  “我讀得晚吧!”他聳聳肩。她總追問他以往的一切,一定有原因的!

  “說點你童年的事來聽!”她裝得很自然,她不知道他已經起疑了。

  “普通的、流水賬似的童年有什麼可說的?”他說。很奇怪,他突然發覺,對童年的事他簡直沒有記憶。他的臉色有一絲奇異的改變。

  她注意到了,她根本是為這件事而來的。他不記得童年,是嗎?是那次車禍?是那老婦人?

  “那麼,我說我的給你聽,好嗎?”她換一個話題。

  “當然好!”他摔開那份奇異的情緒,為她拿來一杯果汁。“我渴望知道你的一切!”

  “你知道我是孤兒,在九龍一間孤兒院長大,”她盯著他看,她能恢復他的記憶?“孤兒院對我很好,使我能讀完中學。當然。我一邊讀書,一邊幫著做些工作!”

  他很專注地傾聽著,她接著說:“我在孤兒院十九年,幾乎是一生下來就被收留了。”她淡淡地搖頭。“在孤兒院我有一個好朋友、好兄長、好伴侶,也就是我後來的未婚夫。他比我大六歲,處處幫助我、保護我、我們像兩片接連在一起的浮萍,十九年的日子相依而生活,直到他去美國留學!”

  “他有足夠的留學費用?”他懷疑地問。

  “當然沒有,”她淒然搖頭。“我們連個根都沒有,哪兒來那麼龐大的一筆錢?他中學畢業後去教書,晚上讀夜大學,讀了五年才畢業,他依然沒有錢,但是,他是個十分有才氣、十分聰明的人,不去留學實在可惜。於是。我就想出了一個法子!”

  “你那年中學畢業了?”他問。

  “呢!”她點點頭。“我本應該留在孤兒院教書,以報答養育之恩,可是為了幫他,我只能把其他的事放在第二位。我偷偷去當舞女,並預借了兩萬塊錢!”

  “我懷疑他肯接受你的幫忙,尤其你,犧牲!”他說。神色嚴肅而怪異。

  “當然,他對我那麼好,怎肯讓我去做舞女?我是瞞著他的,我把錢寄去美國奧立岡大學,讓學校通知他得到獎學金,他相信了,他就去了!”她說。

  “奧立岡大學?”他皺起眉頭。這個名字,似乎他十分熟悉,他說不出為什麼。

  “你去過奧立岡州?”她追問。心中好緊張。

  “沒去過,那是在加州東北部的一州吧!”他搖搖頭。心中莫名其妙地煩亂起來。

  “他讀的是微電子,兩年後他就得了碩士。他來信告訴我已得紐約大學的獎學金,立刻去攻讀博士,”她歎一口氣。說:“自此以後,他就沒有了消息,失蹤了!”

  “他也讀微電子?”他心中煩亂更甚。“你問過紐約大學他的行蹤嗎?”

  “他根本沒去報到,”她苦笑一下。“美國那麼大,就算移民局也未必查得到,何況是我?我以為他,他是遭遇到了意外!”

  “你是說,他死了?”他心中重重一震。他有個感覺,那個“他”和自己彷佛有關連。

  “上天不會對一個孤兒這麼殘忍吧!”她不置可否。

  “後,來呢?”他愈來愈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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