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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現在不是研究誰負責任的事,子樵,你不該一輩子被心魔抓牢。」

  「心魔?」

  「你的自責。」她說:『露莎琳的事,大部分她該自負責任,你被她折磨得不夠嗎?」

  「我不知道她有病,她不正常。」

  「事已至此,你想怎樣呢?自責一輩子?我看也於事無補。」她說。

  「話雖這麼說,我還是扔不開。」他痛苦的。「她看來與常人無異,只是不再認識我。在以前我是求之不得,希望她眾不在我面前出現。現在——我很難過,我不能不內疚,她的病確因我而起。」

  她沉默著。

  「我曾對女人失去信心,直到遇見你。你和她可以說全然不同的兩個人,你就是我心中希望的那個女人,我以為永遠找不到了,你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他又說:「我曾掙扎得很厲害,我知道她並不肯放過我,我並不知道她有病——我回美國還是遠遠的避開她,心中每天每時每分每秒想的還是你,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只好回來。回來之後又不敢正式見你,只躲在你四周,看你一眼也覺心足,我不想帶任何麻煩給你——我知道她不會放過我——她果然來了,事情弄得這麼糟。」

  他看來矛盾,又那麼痛苦。

  「我希望我能幫到你。」思曼吸一口氣說。

  「思曼——」他欲語義止

  她瞭解的微笑,慢慢站起來。

  「我回去了,不打擾你。」

  「思曼——請別怪我。」他凝望她。

  她搖搖頭,微笑一下,在暮色中漸漸遠去。看得出來她並非很願意走,她有份無奈。

  或者這就叫緣分。

  他們之間有緣無分,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即使他去而複返,他們最終必分開。

  她很唏噓,這就是屬於她的愛情、每每只差最後一步。看來子樵不會是她命中註定的人。

  她回家,剛趕得及吃晚飯。她看來神色平常,平靜,象一點事也沒有發生過。

  「子樵呢?」母親只這麼問過一句。

  「他有事。」她還是淡淡的。

  於是誰都不再提子樵。露莎琳已住在醫院,誰都認為他們大事已定,還能有什麼變化?

  子樵和她都是重感情的人,這是他們的缺點,善良也是。大概這輩子他們註定吃苦。

  她裝得若無其事的看了一陣電視,九點鐘才沖涼回房。回房也是寂寞,也是心緒不寧,但她不能忍受被父母兄妹看出來。

  她是那樣瞭解子樵,那麼,等他辦完一切事離開之後,她才向大家解釋吧!

  明天開始留意報紙,再找一份工作。當然;可能不會再象傅堯父親的公司那般受重視,但以她的能力和努力,相信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居然睡得很平靜。

  早晨起來第一件事是買「南華早報」,找工作該積極。當天就打出幾封求職信,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三天之後就有電話約見面,幾乎是一見就成,幾家公司都有誠意請她。現在就看她的決定。

  晚上,傅堯的電話來了。

  「你在找工作?」第一句話就這麼問。「你那份一輩子的主婦職業呢?」

  「象一個夢。」她苦笑。聽到傅堯的聲音還是開心的。「怎知我在找工作。」

  「香港太小,幾家公司都傳出來找到理想人選,我再一查,當然水落石出了。」他說。

  「香港的確小。」

  「回來公司。我們永遠虛位以待。」他說。聽得出來他另有深意。

  「非常感謝。但——請讓我做一次好馬。」她笑。「我想吸一點新鮮空氣。」

  他沉默一陣,然後說:

  「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之間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我和他。你可看見報上前一陣女人殺的士司機的事?」

  「有什麼關係?」

  「是他的前妻。」她極坦白。

  「啊——對不起。」他非常不好意思。「我太多事了。」

  「我不介意。事情發生是人力無法挽回的,宿命論者可以說命中註定,我並不抱怨。」

  「但是——他有必要這麼做嗎?」他問。他是指子樵會離開香港。

  「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就別說,讓它過去吧!」她平靜得很。

  「你就這樣——算數?」

  「我會另找永恆的職位。」她笑起來。「那是事業。」

  「回來吧!」他真是苦口婆心。「公司提供你最好的機會。」

  「讓我試驗一下自己的能力。」她很堅持。「傅堯,一向以來你在幫我。」

  「不要懷疑自己的實力。」

  「那麼為什麼不讓我闖一闖呢?」她笑。

  「看來我永遠說服不了你。」他也笑起來。

  「到今天才看到我是倔強,固執,死硬派。」

  「那——明晚出來吃飯?你還欠我一餐,記得嗎?」

  「過一陣子吧!」她婉約的。「我希望事情告一段落時才見你,還是我的原則。」

  「選擇了哪間公司?」他轉話題。

  「不選,全部都不理想。我還有幾個機會。」她說。

  「聰明。那幾間並非大公司。」

  「選公司我並不選名氣,氣氛對我很重要。」她說。

  「我明白了。在哪兒工作請通知我。」他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的婆媽。

  「一定。」她先收線。

  傅堯也是個倔強,固執的死硬派吧?一找到機會他總是百折不撓的。選他真是個黃金海岸,只是——她心中的理想是矛盾,不穩定的子樵,她記得他說過喜歡「野岸無人舟自橫」的淡泊,瀟灑,自由自在的意境,他是個野岸吧!因為他從來不是有野心的人。

  野心會不會是無可奈何之下的產品?

  這些日子,子樵在做什麼?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至少——他們一直有感情,不成夫婦也是朋友,他連「再見」都不願說?

  或者他想埋藏——切,連「再見」都不願。

  心中象針紮般刺痛。這事對她沒有打擊是假的,只是她做出副茶飯不思,憔悴痛苦狀又有什麼作用?子樵也不會回心轉意。

  又有電話。思朗在門口嚷。

  「是子樵,准姐夫。」

  思曼頗尷尬電話裡的子樵也聽見了吧?

  「對不起,思朗亂說話。」她先出聲。

  子樵沒有立刻回應。過了一陣。他才說:

  「我明天一早上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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