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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午飯之後,他陪她步行返回公司。這是很少有的情形,以往他們都在餐廳門口分手。

  「你的理由和目的,是不是想爬上公司老總的位置?」忽然問。

  「完全沒有這份野心,」她淡淡的。「前陣子我看了兩本上下集小說,女主角事業野心太強,再加上一點誤會,幾乎破壞了她一生幸福。很感人,也給我很大啟示。」

  「小說終究是小說。」他說。

  「小說是人生縮影。」她搖頭。「我覺得女人還是重感情一點才比較象女人。」

  「說得——很有意思。」他說。

  「我只說事實。」她望他一眼。「我嚮往的是個溫暖的家庭。互相瞭解、相愛的夫婦,即使沒有孩子,能相扶相伴到老也很圓滿。」

  他不響,仿佛在沉思。

  「不以為然?」她問。

  「不——在聽你說。」他有絲恍惚。你說得很好——象幅美好的圖畫。」

  「不象真實的?」她立刻反問。

  「事實上,世界上可否有這樣美滿的事?」他反問。

  「什麼事令你沒有信心?」

  「不——我只是不愛好愛情,」他冷冷的笑一下。「愛情是天下最虛偽的事。」

  「受過愛情打擊?」她反問。

  「我?你以為有這可能?」他驕傲的。

  「那——為什麼如此驕傲——不,或者該說如此看不起女人?」她問。

  「我有這樣嗎?」他皺起眉頭。「有嗎?」

  「至少,我的感覺是這樣。」她說。

  「壞了!我怎麼給人這麼一個印象呢?」他自問。

  「以前我和思朗不接受你就是這原因,」她笑。「你很自大,很驕傲的樣子。」

  「樣子?樣子可以害死人。」他說。

  「你可有以前的相片?」她忽然問。「我是說沒留鬍子以前的。」

  「我讀完中學就留鬍子一直到現在。」他笑。「或者——高中的畢業冊?」

  「有嗎?」她有絲莫名的興奮。

  「回去找一找。」他不置可否。「出海時你喜歡吃什麼?」

  她歪著頭想一想,這人今天真特別,居然會細心到關心別人喜歡吃什麼。

  「沒有特別偏愛,什麼都吃。」她說。

  「女人怎可以不偏食?不揀飲擇食?這是你們的專利。」他說。

  「你對女人有偏見。」她搖頭。「我到了——」

  他抬頭望望她公司的大廈,點點頭,轉身離開。不說再見。也不打招呼。

  她望著他高大的背影,突然覺得,他們之間多了一份的——瞭解的情緒。

  瞭解?或只是今天的一席話?

  不知道他們是否故意,或者真的有事,方家除了思曼外,誰都沒空,包括思奕在內。思曼想既然答應了子樵,總不能出爾反爾,兩個人去也沒有什麼不好。

  她很安閒的靠在甲板的輪椅上。

  遊艇上除了一個駕船的人外只有他們倆。子樵跑到艙頂上曬太陽已一小時還沒下來,她見怪不怪,他原是這麼一個人,只不過這樣的遊船河,她還是首次見過。

  兩個人互不講話,各據一方,算什麼呢?

  駕船的水手(他穿著水手衫)走過來問她。

  「雷先生說的地方到了,是否就停在這兒?」

  她無所謂。海這麼大,四周又沒什麼船,停哪兒都沒有分別。

  「好。」她微笑。「艙裡有很多食物、水果,你不必客氣,隨便吃。」

  「謝謝。」水手又回到駕駛室裡。

  如果沒有睡著,子樵該知道船已停了。可是他沒下來,艙頂有什麼吸引著他?

  正午時分,他不怕被太陽曬焦?

  思曼開了收音機,寂寞還是圍繞四周。這麼悶,真不如留在家裡好得多。

  再等一陣。艙頂上一點消息也沒有,她肚子餓,逕自去拿三文——忽然覺得不甘心,雷子樵什麼意思呢?約了她來又不理,他有毛病?

  多拿一份三文治,她也爬上艙頂。

  他又是直挺挺的躺在那兒,仍是那身牛仔褲白棉T恤,一頂白帽子蓋在臉上,隔開陽光。

  她慢慢走到他身邊,坐下。他仍沒反應。莫非真的唾著了?輕輕手掀起他臉上的白帽,遇到一對茫然的眸子。她吃了一驚,一松白帽再度蓋著他的臉。

  她不知道該講什麼,此人真的不妥?

  然後,他有了動作,緩緩用手移開白帽,上半身撐了起來,半側面對著她。

  「午餐時間?」他問。眼光突然凝聚,變得好深好藍——藍?她沒看錯嗎?

  「你的眼珠是深藍的?」她衝口而出。

  「我加了墨水。」他淡淡的扯動一下嘴角。

  「你有外國血統?」

  「大概是,我是正牌美藉華人。」他一本正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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