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雪在流 >


  “從來沒說過自己不快樂。”

  “我看得出。”他用手指指她眉心。“這是一種感覺,不必講的。”

  “你很霸道,很主觀。”

  “驕傲的男人都如此,我驕傲。”

  “你是條件好,有驕傲的道理。”

  “從不理條件,從小就是如此。”他慢慢地進餐,很享受的模樣。

  “何哲,何傑全不像你。”

  “阿傑太外向熱情,阿哲太深沉,什麼都 放在心中, 我介乎他們之間。”

  “不,你另樹一格。”甯兒又笑。和他在一起又親切又舒服。這麼出色 的成熟男人,附近的人都在羡慕地注視他們。

  “我風流卻不下流,女朋友雖多,我對她們每個人真心。我也負責。”

  “那是一種我不能想像的情形。”

  “為什麼?”

  “我喜歡專一 ,多情會惹禍。”

  “四十八年了,我何曾惹過禍?每個女人離開時都開開心心,我善待她們。”他頗自傲。

  “善待?那些女人不傷心?”

  “傷心?怎麼會?我仍愛她們,我們仍是朋友,”他笑,“你思想古肅狹窄。”

  “錯了,若我付出是真情,無論你怎麼『善待』我,我仍會傷心。這不是任何事物能代替,能補償的。”

  “不不不,你不懂,我從來不傷她們心,只愛她們。”他想一想。“或許你還太小,不明白,男女間相處是種藝術,藝術,你懂嗎?藝術是不會傷心的。”

  “我的思想比我年齡成熟很多。”她不服。

  “不要和我比。你是阿哲的朋友。”

  她下意識地皺眉。何哲的朋友?不是他?於是,她沉默下來,不想再講更多的話。午後,她送他回家,就此道別。他並不是那麼重視她的,是不是?何哲的朋友。他邀她午餐,只不過為早上輕微碰撞她的車而道歉而已。

  “跟誰午餐?何哲?”雪曼愉快地問。甯兒隨便點頭。怎麼大家都認為是何哲呢?

  做完一些功課,她下樓陪雪曼喝下午茶。

  “剛才我接到一個電話。“雪曼的眼睛發光,有著異樣的興奮。

  “誰?誰打來的?”

  “卡地亞。”雪曼神采極其動人。“他們接受了我的設計,並要我再寄些去。”

  “太好了,”甯兒大喜,“我知道你一定行的,你有這方面的天才。”

  “我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雪曼連講三次,像個樂極忘形的小女孩。“我想不到會這樣,真的。原來我是可以的。

  “當然你是可以,不僅可以而且極優秀。”甯兒說:“你低估了自己。

  “不,你不明白。以前我——曾失敗過。“她臉上掠過奇異之色。

  “失敗?被人退稿?這算什麼失敗?“淡漠的甯兒也被感染得興奮。“誰不在失敗中長大?”

  “不。我的不是這種失敗,”她振作一下,笑容重現,“不提以前,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今天這麼開心。”

  “立刻再寄幾幅去。”

  “我不想寄舊的,想新設計幾套更好的,珠寶也日新月異。”雪曼臉色緋紅。

  “明天就開始。”甯兒鼓勵。“今晚我們慶祝,一定要慶祝。這是好的開始。”

  “怎麼慶祝?”雪曼眼巴巴的,真像孩子。

  “請些朋友來。這麼開心的事要與人分享,是卡地亞接受你的設計哦。”

  “我沒有朋友。”雪曼說:“別請陳漢。”

  “為什麼不要陳律師,他一定會來。”

  “你打電話,我去吩咐廚房。”雪曼走開。

  何哲在電話裡聲音頗猶豫。

  “我——一定要來?”他問。

  “你有事?”

  “我約了爸爸,他明天回紐約。”他說。

  “那麼——可否也請他?”甯兒自作主張。她希望雪曼有熱鬧的慶祝會。

  “我問他,請等一等。”

  半分鐘後,何哲回來,聲音也開朗了。

  “好。我們七點鐘準時到。”他說。

  甯兒又打給陳漢,他欣然應約。

  這幢被稱為山頂“最有氣質”的屋子突然熱鬧起來,自陸學森去世後,還是第一次如此。

  陳漢提早十分鐘來,他還物地回家換衣,非常尊重。尤其雪曼的慶祝會,他巴不得以自己最好的形象出現。

  七點整,門鈴再響。

  甯兒飛奔過去開門,什麼事令她熱烈起來?

  何嘯天跟何哲兄弟般站在那兒,一身瀟灑便裝的嘯天,比兒子更光芒四射。

  他把手上一束花遞給甯兒。

  “你的。”他微笑。

  甯兒的笑容擴大,從不曾在她臉上出現過的強烈表情。

  “謝謝。我會替你轉送阿姨。”她很懂事。

  帶他們進客廳,介紹給陳漢。大家正在寒暄時,雪曼從樓上下來。

  她穿一套白色的仙奴,線條簡單明快,令她看來更年輕。

  “阿姨來了,讓我替你們介紹,”甯兒一心以何嘯天為主,她拖著雪曼過來,“她是我『老人家』阿姨雪曼,他是何嘯天,何哲的父親。”

  雪曼呆怔一下,並沒有跟何嘯天打招呼。這是任何人初見他的反應,太出色的男人。

  “雪——曼?”何嘯天怔怔地望著雪曼。“我們以前見過面?”

  “不。”雪曼搖搖頭,輕聲說。

  她對陌生人從來都冷淡。

  何嘯天並沒有放棄對她的注視,即使雪曼轉向跟陳漢說話,他仍定定地望著雪曼,仿佛在研究什麼。

  五個人圍著圓餐台,氣氛並不熱烈,也許是有人陌生人何嘯天,所以雪曼比較沉默。

  甯兒甚後悔,她不該把何嘯天請來。她擔心雪曼不高興。

  奇怪的是何嘯天也很少說話,和他一貫的形象不合。

  甯兒只能努力製造氣氛,她把雪曼被卡地亞接受了她的設計一事宣佈,大家一陣恭喜開心。何嘯天突然問:

  “你學珠寶設計的?”他望著雪曼。

  “不。”雪曼依然冷淡。

  “那麼為什麼投稿卡地亞?”

  “興趣,”甯兒搶著答,“阿姨這方面很有天才,我鼓勵她。”

  “從小的興趣?”何嘯天緊追著這個並不有趣的題目不放。這不是平日的他。

  “不是。”雪曼皺眉。她答得很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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