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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這是你風流花心的理由?”

  “我真的不風流也不花心,女朋友來來去去那幾個,從二十歲到如今,不但和她們保持友誼,而且和她們的丈夫也成了好朋友。其實我是很專一情長的。”

  “我看未必,你總負過人。”她故意說。

  “沒有。”她想一想,“我也不知道。我時常有奇怪又陌生的感覺,好象對你的似曾相識,對你那種曾經失去,我不知道。我有時弄不清楚是前世或今生的。”

  雪茹從新加坡打電話來,說查到了領養雪曼小女兒的夫婦現居澳洲,但不知詳細地址,繼續請人再追查。

  雪曼興奮得兩天睡不著覺,從渺茫中燃起一線希望,是命運之神恩待她吧?

  “有了地址我陪你去一趟。”甯兒說。

  “讓雪茹也去,人多一點膽子壯些。”

  “又不是去打架搶人。”甯兒笑。

  “也差不多,是搶人。”雪曼又沮喪起來。“萬一人家不肯歸還呢?或者她恨我呢?”

  “不會有這樣的事,天生的血緣關係,誰也斬不斷。你當年是不得已。”

  “如果是你,你會這樣想?”

  “看見有你這樣的媽媽,高興還來不及。”甯兒說真話。

  “你和陳漢怎麼樣?”

  “還不錯。正在互相瞭解與適應,”甯兒笑,“我們都不是浪漫的人,比較理智。”

  “我把陳漢的事告訴雪茹,她沒有意見。”

  “媽媽對我的事總沒意見,”甯兒搖頭,“她給我太多自由,她過分民主。”

  “這樣不好?”

  “不知道。也許我們都是理智淡漠的人。”

  “她非常關心你,每次打電話總問起你。”

  “她從來沒想過要我回去看看她,我也沒想過回去。我們的關係比較淡,比較疏。”

  “她想你陪我。雪茹從小就疼我,她比我大十歲,可是她象我媽媽。”雪曼說。

  “我也有這種感覺,她當你是女兒,就像我一樣。”甯兒笑起來。

  “我希望過兩天她就有新消息來。”

  “不要急,事情總會有結果。”

  雪茹沒有消息,雪曼卻決定星期六請客,請所有她身邊的朋友,嘯天、何哲、陳漢、姑姑、諾宜和林士軒。“加上我們,正好八個人一桌。”雪曼說。

  “我打電話給姑姑。”甯兒開心地。

  “我自己打,這樣比較禮貌和尊重。”

  姑姑接電話,聲音一如往昔平靜、淡漠,沒有一絲波紋。

  “我讓諾宜和林士軒來,”姑姑說,“我不大出門,下次請你們來我這兒。”

  “主要是請你,你怎能不來。”

  “請原諒。這是我發的願,立的誓,在香港我只能守在家裡。”

  “為什麼?你不是去歐洲嗎?”

  “那不同,我去辦事。”

  “為我也不能破例。”

  “不能。雪曼,我極喜歡你,可是我也有我的原則,不要勉強我。”

  “有原因嗎?”

  “以後再說。我答應回請你們,在我家裡,大家不是可以見面嗎?”

  “你不來我們這派對就失去意義。”

  “不會,我從來不是主角。”

  姑姑不來,雪曼的小派對還是照樣舉行,也許心理作用,就是不怎麼熱鬧。

  “你姑姑在修行嗎?那麼多規矩。”嘯天不滿,直視著諾宜。

  “她不是修行,她許多年不出家門了。”

  “為什麼?香港有這麼奇怪的人?”陳漢說。

  “她有自己的原因,”諾宜淡淡的神態很像姑姑。“她不說,我也不問。”

  “你什麼時候跟姑姑一起住的?”甯兒好奇。

  “十年前。”諾宜微微一笑。“她從保良局領養了我。”

  “啊── ”甯兒色變。“對不起。”

  “我不介意,這是事實。”諾宜搖搖頭。“姑姑待我如女兒,她栽培我,我很感謝。”

  “你本身值得她那麼做。”不多說話的何哲衝口而出。

  “謝謝。”諾宜看他一眼。他立刻臉紅。

  “姑姑沒有家人?”雪曼也好奇。

  “她從不提自己的事,”諾宜說,“不過她有一張照片,與幾個人合照的,我只遠看過,看不清楚。她常常拿在手上長長久久地凝視,我覺得姑姑媾臉上,眼中全是柔情。”

  “必然有一段傷心往事。”嘯天下結論。

  “未必傷心,她滿臉柔情。”陳漢說。

  “但是照片上的人不在她身邊。”嘯天說。

  “我們換個題目。姑姑不在,我們不能盡講她,不好。”雪曼提議。

  “那講我們。”陳漢突然握住甯兒的手。“我們預備訂婚,等甯兒畢業就結婚。請同意並祝福我們。”

  “真的,甯兒?”雪曼驚喜地叫。

  甯兒只是幸福地微笑,並不說話。

  “我們已打電話給新加坡甯兒的母親,她說雪曼同意就行。”陳漢搶著說。

  “我自然是同意,恭喜你們。”雪曼起身擁抱甯兒,並拍拍陳漢的肩。

  “我們── 雪曼,能講我們的事嗎?”嘯天一副不甘寂寞的樣子。

  “不要胡說,我們沒事。”雪曼臉紅。

  “讓我說,求你。”嘯天做個哀求的表情。“這是好事,不要這麼殘忍。”

  “你說,你說,”甯兒臉孔光彩照人,“今晚是坦白大會,誰都要說出心裡話。”

  “好,我說。”嘯天看雪曼,情深款款。“再過一陣,我們籌備結婚。”

  所有的人都怪叫起來,不是意外,而是高興。雪曼半嗔半喜,眼波流動,吸引了所有視線,這一刻,她美得出奇。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眾人問。

  “要雪曼決定。”嘯天懂得尊重。“我希望越快越好,每天都在等。”

  “阿姨,什麼時候?”甯兒對此比自己的事還要緊張。

  “總要── 過了暑假,我喜歡秋天。”

  眾人轟然叫好,雪曼容光照人,連續的喜事,大家都興奮得不得了。

  “士軒呢?你和諾宜有什麼打算?”陳漢不放過每一個人。

  “我事業第一,而且諾宜還沒畢業,”士軒很慎重地說:“辦好老人院才不辜負你們大家的支持。”

  諾宜安靜地微笑,仿佛士軒說的就是她心裡的話,兩人極有默契。

  “何哲呢?你總不能全無交代。”甯兒說。

  “我?”何哲想一想,說:“寧缺勿濫。”

  “好一個寧缺勿濫,”嘯天大聲叫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她完全不象你。”雪曼打趣。

  “他像極了我。我專情之至,我覺得── 我這輩子仿佛只愛過雪曼一個人,從年輕到現在。真的,所以我覺得是隔世姻緣。”

  “又來了。”雪曼沉下臉。

  甯兒極快看他一眼,忍不住暗暗歎息。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說,不說,雪曼又要罵我發神經。”嘯天舉手作投降狀。“我不再說。”

  “但是你── 完全不愛媽媽?”何哲忽然問。桌上所有人都靜下來,所有的視線都在何嘯天的臉上。

  “我── 不知道。我相信是敬畏多過愛,我常常怕惹她生氣,但總是更惹她生氣,我對她是── 手足失措,就是這樣。”

  “我相信是這樣。媽媽並不嚴厲也不凶,但我們由心裡敬畏她。”他說。

  “那豈不是像學校老師?”陳漢打趣。他不想氣氛變得太嚴肅。

  “像校長。”何哲說。忍不住笑起來。

  “目前我們已放棄找她,找了二十年,剛有點線索她又避開,她不想見我們,她不原諒我,算了。大家沒緣。”嘯天攤開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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