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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當然,只是我自己練習。”他心跳兼狂喜,今天的運氣怎麼好得如此這般,“現在去。”

  “通常你不吃晚餐就練習?”她望一望天色。

  “只能吃一些點心,否則不能運動。”他笑,露出雪白整齊又剛強的牙齒。

  “不再需要教練?”

  “我自己足可做教練。”他笑得陽光燦爛。

  “其實——”她考慮一下,“我更欣賞你運動場上的表現,穿上戲服,你始終是劇中人,雖然你演得好。”

  他思索半晌,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

  “演戲只是達到目的之手段,運動卻是一生一世的。”他很真心地說。

  她閉閉眼睛又笑一笑,他又看呆了。

  天下怎有如此動人的女人?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能牽動人的心弦?

  “這樣——很好。”她象透了一口氣。

  “你常說『很好』,這代表什麼?”他望著她。

  她沉默地看著前面的路。

  “你還沒說運動場的地點。”她淡淡地說。

  “就在我們大學。”他說,“不過要先找家店買點心。”

  “運動和拍戲都要體力,營養是重要的。”她說。

  “是——我明白,我——”

  “最近見過蘇哲嗎?”她不給他講下去的機會。

  “沒有,她忙我也忙。”他搖頭,“其實——我和她並不是很接近的朋友。”

  她笑,仿佛說他不必急於分辯似的。

  “她人很好,很熱心,對你的事很緊張,也十分幫忙。”她說。

  “是。我們相處有如兄弟姊妹。”他有點著急。

  她終於笑出聲音來。

  “不必急急分辯,我並非暗示什麼。”她說,好象大人抓住小孩子的錯。

  “事實上是——”他急得紅了臉。

  “你可知道,這一年你看來改變很大,我是指外型。”她慢慢說,“你的年齡和外表不符合。”

  “我說過,內心裡我是很成熟的人。”他立刻說。

  她不置可否地笑。

  “你為什麼不信呢?內心已超過三十歲,所以外表看來也如此,年齡——不重要。”他著急地說。

  “我沒有看重年齡。”她說。

  “這樣很好,”他高興起來,“年齡真的不能代表一個人成熟與否。”

  “我心理上有龐逸那麼老。”她第一次提起丈夫。

  “不會,絕對不會,”他緊張地說,“你不可能有比年齡大二十年的心理。”

  “事實上是,所以我選擇他做丈夫,我們很融洽,很快樂。”她悠然。

  “你根本不知道快樂是什麼,”他有點發怒,“就象你不知道愛情是什麼一樣。”

  她眉梢一掀,想說什麼,終於忍住。

  “或者我不懂,但這不重要,”她說,“有沒有愛情對人生影響不大。”

  “你真這麼想?”他詫異。

  “當然,我一樣生活,一樣工作,而且平靜。”她說,“我此生最大的追求是寧靜。”

  “追求到了嗎?”他問。

  “不肯定,至少——我目前快樂。”她說。

  “快樂只是表面,你內心真快樂?”他大聲說,“你根本在替自己掩飾,不敢面對自己內心。”

  她望著他半晌:

  “難道你比我更瞭解自己?”

  “我瞭解,我真的瞭解,”他激動地說,“嫁給龐逸,你根本就放棄了一切的追求,你以為婚姻就是一切,然而是不是呢?你敢捫心自問嗎?”

  “為什麼你總要懷疑我同龐逸的感情?”她有點變色,“你怎知我們夫婦間的事。”

  “或者你們有感情,但絕對不是愛情。”他肯定得無與倫比,“你可以比較一下。”

  “比較?!”她意外。

  “你——”他脹紅了臉,又認真又矛盾又孩子氣,“你可以試著接受我。”

  她的眉心慢慢聚攏。

  “請別以外表看我,我的內心古老而傳統,”她吸一口氣,“我願從一而終,永不二心。”

  “這並不是美德!”他怪叫,“沒有愛情而勉強在一起,這叫做——屈服于既成的事實,是東方女性最大的弱點,這——很不好,很可悲。”

  “我是很自信的。”她一點也不激動,“我覺得,如果我們只象普通朋友,我們可以相處得更好些。”

  “你以為——我能嗎?”他痛苦地說,“愛情是不受控制的,它來了,它發生了,誰能抗拒?”

  “但是我——並沒有發生什麼。”她不看他。

  “你扯謊!”他怪叫,那完美無瑕的男性面孔因極度痛苦而改變,“你為什麼不肯向我說真話?”

  “我說的是真話。”她淡淡地說。

  他猛然替她煞車,用雙手緊緊地捉住她的手臂,他那模樣——仿佛要吞噬了她。她吃驚而惶恐,她害怕發生的任何事——終於,他頹然地放開她,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總有一天,你必會認錯,”他咬著唇,“思嘉,你無法再騙我,你會承認。”

  十五

  思嘉回到家裡已將近十一點。。

  時間雖然不晚,她卻有點莫名的心虛,看見龐逸坐在小客廳裡等著,更顯得不自然。

  但是,她沒有做錯什麼,對不對?她只看潘烈運動練習,然後又吃了點消夜,如此而已,這當然不是錯!

  她甚至根本可以不必告訴龐逸。

  “回來了?”龐逸把視線從雜誌上移到她臉上,臉色平和,“累不累?要不要我陪你吃點消夜?”

  “不必,我吃過了,”她扔開皮包坐在他斜對面的沙發上,“和潘烈。”

  此話一出,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為什麼要講出來?她不是決定不說的嗎?

  “我知道,你們外景隊碰在一起。”他全不意外,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思嘉立刻就不高興了,她不喜歡他那種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模樣。

  “你也知道後來怎樣?”她不自覺地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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