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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越來越不懂你了,我發覺你比我想像中更古怪,更特別。”她說。

  “我承認,因為我不是普通的都市人,我只是個從鄉下出來的男孩子。”他說。

  “許多入說被我筆下描寫你的文章感動。”她笑,“其實若不是你本身先感動了我,我寫得出?”

  “但是我並不象你筆下的那個鄉下仔。”他微微搖頭,

  “我不那麼理智。”

  “理智是我的感覺,你不止理智,還冷靜,這是成功運動員的先決條件。”她說。

  他像是懶得爭辯,很不以為然地笑笑。

  “我說錯了?”她很敏感。

  “對與錯沒問題,我不必解釋自己是怎樣的人。”他淡淡地扯動嘴角。

  “你怕人瞭解?”她再追問。

  “我又不是一本書,公開任人翻來看。”他說。

  “我也不能?”她是故意問。

  他想說不,卻又覺難以啟齒。

  “我也有不冷靜不理智的時候。”他說。

  “什麼時候呢?”她很感興趣。

  “講不出,但絕對有那種時候。”他肯定地說,“我會覺得自己變成一團火,熊熊地燒著,什麼也不顧——真的,我會這樣。”

  講到後來,他開始激動起來。也許是第一次對人這麼坦白,以前從未試過——他覺得若不講出來,他的心會脹裂,會爆炸。

  他也完全不明白是什麼原因。

  “有過這樣嗎?”她又問。

  他想了好久,突然就呆楞住了。

  他是有過兩次這種情形。第一次是當他知道被選為世運選手代表那一刹那,另一次是——是他看見思嘉背影,聽見她聲音時——但這不能講。

  “有過,不過很少。”他下意識地臉紅了。

  “可不可以讓我猜猜?”她笑。

  “可以。”他知道她永遠猜不到,因為即使猜中了,他也決不會承認。這是他心靈中最大的秘密和最大的快樂。

  “可是——入選世運代表?”她凝望他,“還有嗎?”

  微微一哂,他不置可否。

  “有或沒有?”她追問。

  “我不能再告訴你了。”他說。

  “看到心儀女孩子的那一刹那?”她自顧自地猜。

  他招搖頭。心儀不能算對,程度上不同,他是心跳,心動,心都燃燒起來了。

  “那就猜不出了。”她笑,“可預知的一次,或者當你拿到金牌時。”

  “我想——不會,”他搖頭,說得奇怪,“在世運比賽中我已不再是自己,個人的感受不那麼強烈。”

  “你是特別古怪。”她笑,“我得回報館了,龐逸的事忘了它吧!我會應付他的!”

  “謝謝。”他垂下頭。

  蘇哲已經走了出去,又退回兩步。

  “每次你只有『謝謝』這兩個字嗎?能不能有新鮮——點的詞兒?”她怪叫。

  “不能。有些事——或大多數事我都堅持原則的。”

  她再揮揮手,飄然而去。

  潘烈從會客室回到他和教練的房間,把自己拋向床上。剛才蘇哲提起的事,他心中並不如外表那麼冷靜。想想看,能有機會和思嘉合作拍戲哦!

  他看見自己的雙手忍不住地輕微發顫,他的心又在燃燒,他——他遇見了怎樣的一次機會?!比作夢更難令人相信,只是——只是他又怎能答應呢?

  是啊!他從哪兒可以找到那麼大的勇氣去面對思嘉?!老天!他不能想像,他面對思嘉會怎樣?整個人燃燒成灰燼?或炸得粉碎?他真的不能想像!

  他下意識地喘息起來,仿佛真要看見思嘉了。

  用堅決冰冷的態度去拒絕龐逸,對他來說是保護自己,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不容他在思嘉面前出醜——他一定會出醜的,他肯定知道。

  思嘉——哎!思嘉,即使只是想起她。他仍心中火熱。思嘉的面孔——那沒有固定模樣的面孔,是他心靈中最大的樂趣,他可以隨意幻想,隨意安排。上帝不讓他看到她的臉該是最大的恩賜。

  以前,他從未想到女孩子,女朋友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歡哪一型的異性——有些時候,他還想過自己可能一輩子不結婚,奉獻給運動,給體育。但是思——這不知面貌的女人,竟然令他神魂顛倒了。

  這是什麼?緣?或是命中註定?

  他深深吸一口氣,把自己從胡思亂想中拔出來。他知道精神不集中不是好事,但——他又怎能集中得起來?思嘉的背影已帶走了他的魂魄。

  忽然間從床上跳起來,雖然練習了一天,他還是爬在地上做俯臥撐。他不要自己再想思嘉,他只能做俯臥撐令自己集中精神,令自己精疲力盡。這些日子,思嘉的影子甚至侵擾了他的睡夢。

  他很苦惱,又不能告訴任何人——任何人怕都會笑死他吧?這樣荒謬的一件事。

  做了一百二十次俯臥撐,他跳起來,滿身滿臉的大汗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縱橫著,有一種說不出的原始性感。

  剛要抹汗,房門響了。

  許培元站在門外大叫。

  “電話,電話,快去,是蘇哲。”他指指會客室。

  她才離開電話又來?搞什麼花樣?

  他跑進會客室,還不停地喘息。

  “潘烈。”他沉聲說。

  “你做了一天一夜的苦工嗎?”蘇哲在電話裡笑。

  “剛做了一百二十下俯臥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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