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下午的旋律 >


  子莊猶豫一下,終於打開大門,讓她進去。

  “子莊,”一進門她就抓住他手臂。“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不教我?我的希望全寄在你身上啊。”

  “我——”他的心好亂,好矛盾,簡直不可收拾。

  “教我啦!最多以後我不惹莫恕就是,我可以保證。”她仰起臉,她口中熱氣直吹到他臉上。

  “以後——你也惹不到他了!”他搖頭,黯然神傷。

  “怎麼?他——怎麼了?”以玫嚇了一大跳,莫非發生了什麼意外?

  “他走了!”他頹然說。

  “走了?”她的眼睛亮起來。“這豈不正好?”

  然而子莊心中卻不是這麼想,莫恕——怎能走呢?

  早晨九點半,那個學琴的男孩子仍在練習時,以玫就來了,她不但聰明而且精明,她一定要子莊教她,不容他有拒絕的機會。

  練琴的男孩子看了她一眼,繼續練習,子莊為難的把她拉到屋角。

  “我說過,請你今天不要再來了。”他認真的。

  “我沒有答應。”她不在意的笑。“你何必那麼固執呢?莫恕又不真是你老豆。”

  “我們不要談到第三者,何小姐。”子莊看來是下定決心了。“你已經帶給我太多麻煩,請不要再打擾我。”

  “我帶給你麻煩?天地良心,是那個莫恕自己發賤,關我屁事?”她不客氣的。

  “不要傷人。”他沉下臉。“請回去吧!”

  “你怎能出爾反爾?現在說不教就不教,叫我一時到哪裡去找先生?”她大聲責問。

  “我可以給你介紹。”他正色說。

  “和你一樣好。”她望著他,她不相信子莊和莫恕之間的感情那麼重要。

  “藝術領域裡很難比較,我覺得他足夠資格教你。”他慢慢說:“你在他那兒會比較有前途。”

  “如果我不同意呢?”她似笑非笑。

  “不同意——我也沒辦法,我是一定不教的了。”他肯定的說。

  “沒有見過你這種蠢人。”她歎息。“莫恕真對你有這麼重要?”

  他不響,算是默認。

  “喂——如果我把莫恕給請回來,你肯再教我嗎?”她突然說。是異想天開吧?

  “只要他回來,又同意你來,我沒有問題。”他說。

  “好,我去試試。”她眼光一閃。“地址呢?”

  “紅磡一個新建的新村。”他說了地址。“是大廈的管理員,下午班的。”

  “自作孽!”她冷哼一聲。“不是說要管貨倉嗎?怎麼變成管大廈了?”

  “我也不清楚,是隔壁大廈管理員福伯介紹的。”他說。

  “莫名其妙,自甘墮落。”她說。

  “不能這樣說,那也是一份正正式式的工作,只是,他那樣出色的音樂家,實在太可惜。”

  “好吧!我去找他回來。”她說:“他回來之後你就不能推三推四了。”

  “當然。”他點頭。“我並非不願意教你,只是——你明白我的苦衷吧!”

  “魚與熊掌?”她笑。“我現在就去。”

  “以玫——他在冷巷裡面的一個小房間裡,不當更時他會一直在裡面。”他說。

  “放心,論口才,我比你強得多。”她頗自負。“很少事情本小姐出馬還搞不定的。”

  “莫先生的脾氣不同別人,你千萬忍耐。”他說。

  “何只忍耐,我會低聲下氣。”她笑,有一絲頗為狡猾的意味。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他連連點頭。“你是不是現在就去?”

  她皺皺眉,然後又點頭。

  “如果不明白的人,真會懷疑你們同性戀。”她說。

  他呆怔一下。他不明白,以玫總愛講一些粗俗的、難聽的話,她似乎常常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女孩子。

  以玫看他一眼,又拋下一句話就自行走了。

  “我成不成功,我都會回來的,你等我。”她說。

  他會等,當然會等。不只是她,他最渴望的還是莫恕的回心轉意,他不是忘本的人。

  然而,何以玫真是那麼誠心的去求莫恕回來嗎?

  她坐計程車到紅磡那個新村,依照子莊的地址,找到了那棟大廈。

  那只是中下層的樓宇,有著共通的特點,就是面積小小,每一戶也不過四百尺,然而樓下的管理處卻頗為堂皇,這是個重視外表的世界。

  問過管理員,她在冷巷處找到那個通天改建的小房子。

  房門是虛掩著的,她猶豫了一下,終於敲響了門。

  “進來!”低沉的聲音,很有男人味道。

  是莫恕嗎?她開了門。

  一個男人半躺在尼龍床上,穿了一件白色底衫,一條好舊的牛仔褲,頭髮又濃又厚,配著兩條濃眉,眼光很冷、很黑,像一把劍。

  他一看見是她,濃眉立刻鬱結起來。

  “莫恕?”她不能肯定的問。上一次見他——似乎不大相同,她以為他該更老些,眼前這個人大約四十歲左右吧?“我是何以玫。”

  “出去!”他低吼。

  他根本不給她面子,不給她機會。

  以玫揚一揚頭,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你嚇不倒我的,莫恕。”她冷笑:“我既然是來了,必然有來的理由,我不會就這麼出去。”

  “我不認識你,我不理你的理由。”他憤怒的。

  “不要以為是陳子莊叫我來的,他還指不動本小姐。”她有些潑辣的,是吧?“我來是為了我自己。”

  他皺皺眉,還是躺在那兒不動。

  看真了,他該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至少有成熟的男人味,不清秀,臉上有著風霜、滄桑,然而他才四十歲。他這樣的男人實在不適合做看更的,當管理員,他該運用凝聚在他雙眸中的智慧,他該是人人仰望、崇拜的名人,他該更有作為。

  “我知道你可能是目前香港最好的音樂家,因為你的徒弟已經出人頭地。”她停一停,說:“跟我回去。”

  他冷冷地笑起來,很有嘲弄的味道。

  “你這自以為是的女人。”他說,不屑的。

  “我是否自以為是,那是我自己的事,”她臉色微紅。“我告訴你,陳子莊今天已經不肯再教我了。”

  “與我何關?”他不看她。

  “關係太大,我可能就此失去名成利就的機會。”她說。某些時候,她也流露出幼稚。

  “名成利就,哈,憑你?”他分明故意刺激她:“天底下盡多不自量的女人。”

  她果然被激怒了,女人最不能忍受就是被人看小,被人輕視。

  “你要不要和我賭?我一定成功!”她咬著牙。

  “不,打賭?無聊!”他嗤之以鼻。

  “你——你為什麼對我有成見?我又沒有得罪過你。”她是絕對苦纏到底了。

  “我不認識你。”他冷冷地。

  “我認識你,我知道你叫莫恕,我是你徒弟陳子莊的學生,你也是因我而離開家,你推不掉。”她說。

  “因為你?往自己臉上貼金。”他的話絕不留餘地。

  “無論你怎麼說、怎麼罵,你一定要跟我回去。”她忍受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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