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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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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莫恕皺眉,這話是以玫說的?「她太看得起我,在世界上我最難忘情的只是 我自己,我根本是一個絕對自私的人。」 「不是真話,你最不自私。」子莊幾乎是在叫。 莫恕搖搖頭,再搖搖頭,心中卻流過一抹溫暖,他似乎又得回了子莊,是嗎?他那相依為命的兄弟。 「每一個人都自私,包括你,包括我。」他微微一笑,這是今夜第一次笑容。「所不同的只是程度。」 「不,不是你,你絕對不自私,真的——」 「我們談談工作吧!」莫恕打斷了子莊的話。「你把全都精神放進作曲嗎?」 「沒有,我精神不能集中,」子莊搖頭。「離開塚,一切都不習慣。」 「搬回去吧!」莫恕說。 「你那張由雅竹唱的新唱片,預備用哪一首歌作主題?」子莊問。 似乎,他們又恢復閒話家常,像以往一樣。 「『下午的旋律』,」莫恕說。 「這首歌——不是本來要給以玫唱的?」子莊望著莫恕。 莫恕的冷靜、淡漠在這一刹那,好像淡了、散了,只是一刹那,他又平靜了。 「誰唱都一樣,只不過一首歌而已。」他說。 「對某些人來說,意義不同。」子莊說。 「某些人。」莫恕自嘲的笑了。「我已經脫離人群,把自己孤立起來,『某些人』對我已沒有意義。」 「人怎能脫離群眾,把自己孤立呢?你始終都要回到人群的。」子莊認真的。 「到時候再說吧,」莫恕搖搖頭:「我現在不怎麼打算明天的事。」 子莊呆怔一下,這豈不是和以玫相同的口吻? 「那首『下午的旋律』——是不是寫你自己?」子莊問。 莫恕也呆住了,子莊怎能這樣問?莫非——子莊真的已明白,已瞭解他的心境?下午的旋律。 「我只是作曲、作詞,算不上寫自己,」莫恕有一抹難言的難堪。「而且這曲子已作好一個多月了。」 「我能不能先聽一次?」子莊問。 「等——出唱片時吧!」莫恕搖頭拒絕,忽然之間,他有逃避的感覺,他怕子莊看穿他。 「你以前總把作好的曲子先給我聽。」子莊說得稚氣。「是你不原諒我?或是這曲子特別?」 莫恕搖搖頭,叫他怎麼說?怎麼解釋? 「我給你一份,你帶回去聽吧!」他只能這麼做。 子莊接過他遞過來的兩張五線譜紙張,充滿好奇的先看一眼。 「回去自己彈琴,再看。」莫恕阻止他。「現在——我們出去吃飯。」 「出去吃?家裡有材料嗎?我來做。」子莊收好那首曲子。 「沒有。」莫恕說。「我不喜歡進廚房,多半出去吃,除非颳風下雨。」 子莊突然想起那天下雨,以玫誤認行人是莫恕的事,他暗暗歎息,若不能令他們和好如初,是他的罪過,他硬生生的分開他們的。 「我們到九龍市區去吃,好不好?」他說。莫恕肯跟他到九龍,似乎希望又濃一分。 「我們附近有一家餐館不錯,不比大酒樓差。」莫恕說:「去吧!我現在習慣早睡。」 子莊有些失望,卻也不勉強,只要他知道莫恕的住處,他總能求得莫恕回心轉意,他相信自已能做到。 他們相偕出門,似乎從沒任何事發生在他們中間,非常的融洽、和睦。 「雅竹怎麼和你聯絡上的?」子莊忽然問。他實在想弄清楚莫恕心中對雅竹如何。 「她來找我。」莫恕淡然說。 「我覺得她好怪,既然嫁了富翁,為什麼又一再的來找你呢?」子莊說。頗不以為然。 「應該可以說朋友之間的交往。」莫恕說。 「她不怕外面傳謠言?她是名流夫人啊!」子莊說。 「你——想知道什麼?子莊。」莫恕停下腳步。 「我——我——」子莊被看穿心事,有些訕訕然。 「你還是關心自己的事吧!」莫恕輕輕拍一拍他。「我知道以玫這麼做令你很不開心,你該想辦法——怎麼把那花花公子趕走,而不是到我這兒來談雅竹。」 終曲 「我——不,不,不開心的並不是我,我——哎——」子莊歎一口氣。「莫先生,以玫根本——從來沒有在乎過我,她是故意做給你看的,你還不相信嗎?」 莫恕搖搖頭,大步走上公路。 他真不想再挽回一切? 以玫在臺上唱歌,她臉上是很美、很討人喜歡的笑容,她的歌聲也輕快動人,但是沒有人知道她的內心完全不是這回事。她一點也不快樂,她甚至情緒低落。 她一直在笑,怎能不笑呢?花了錢的聽眾們誰願意見到一個苦口苦面的歌星呢?這是職業性的悲哀。 台下的人並不太吵,也沒有令人難以忍受的猜拳聲,比起許多歌星來,她算幸運了。可是——說不出為什麼,她十分厭煩,真想扔開「咪」就走,再也不站在臺上抛頭露面了。 她自己也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心理,以往她不是一直盼望名成利就嗎?現在她似乎已抓到了名成的邊緣,他已經開始了成功的第一步,怎麼就厭倦了? 屬於她的第一張唱片據子莊說銷路很不錯,只要再加點宣傳,做多一點廣告,說不定還能問鼎今年的金唱片。金唱片?她暗自搖頭,香港的確是宣傳的世界,明明不可能的事,也 能借宣傳而達到目的。 她真的不以為自己該得金唱片,她唱得只是普通,但是加強宣傳,好吧,她就以金唱片為目標。 一曲唱完,她聽見掌聲——她清醒了,看她,唱歌表演的時候還這麼的胡思亂想,一點都不能集中精神,這成功——真的是天曉得,還有人拍手呢? 她再唱一曲,益發不能專心了。心中總有那麼多思緒轉來又轉去,臉上的笑容已虛偽到連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好在唱完了,她在掌聲中就退回了後臺。 唱完這個合同就停止吧!明明沒有心情唱歌,何必站在這兒自欺欺人呢?她不在乎這份薪水,真的。 侍者遞過來一張紙條,又是哪個無聊客人?看一看名字——林雅竹,她又來了?來做什麼? 「蕭夫人請你過去坐一坐。」侍者說。 以玫考慮一下,點點頭。大概雅竹又有什麼話說了,去聽聽吧!或者——雅竹唱了莫恕的新歌,她來示威一下呢? 以玫走過去,發現雅竹的檯子還有另一個男人,一個陌生卻甚有氣派的男人,五十歲左右,面貌普通,氣派卻真是不凡。 「蕭夫人。」以玫微笑一下。 她其實並不討厭雅竹,只是有些忌妒,雅竹何其幸運,能擁有別的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 「以玫,來,我替你介紹。」雅竹說。那個男人已經禮貌站了起來。「他是我先生蕭玉山。」 「哦——蕭先生。」以玫呆怔一下,才伸出右手,她實在沒想到蕭玉山會陪雅竹來夜總會。 「很高興認識你。」蕭玉山是客氣而生疏的。 像他這種有錢的人,絕少可能帶太太來這種不是一流的夜總會,今夜真是難得。 「我聽了你的新唱片,唱得很好。」雅竹說。 「你不是為了唱片而來找我吧?」以玫笑。 「當然不是,我只想你見見玉山。」雅竹說得好奇怪。為什麼要以玫見玉山?他們之間全無關連啊。 「蕭先生是名人,我在報紙上見過了。」以玫說。 雅竹微笑,很真誠的。 「你一定會認為我莫名其妙,是不是?」雅竹說。 「但是——我只想你明白,除了玉山的富有之外,他本身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他能給我安全感與幸福。」雅竹又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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