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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好吧!”她聳聳肩。 子莊離開了錄音室一陣,五分鐘他真的就回來。

  “可以走了。”他笑得很是容光煥發。

  事實上,在這個圈子裡,子莊的年輕、清秀又斯文是很受一般女孩子歡迎的,有幾個相當出名的女歌星還主動的接近他,以玫對他怎麼就是無動於衷?

  感情真是沒什麼道理可講的。

  走出唱片公司,乘電梯落到樓下,竟發覺已經在下雨,天色陰暗,地面又濕又滑。

  “又下雨。”以玫歎一口氣。

  “是啊,這一陣子香港總是下兩,雖然可以免去制水之苦,卻也真煩人。”他說。

  “可不是,尤其交通阻塞,計程車又難叫,真是苦不堪言。”她望著雨在發愁。

  “我有車牌,乾脆去買輛小汽車來代步。”他說。

  “停車呢?你有車位嗎?”她看他一眼。

  她真是覺得子莊有時過於天真。

  “這是唯一的問題,停車。”他搖搖頭。

  他們站在路邊等車,一部部計程車經過,不是車上有人就是豎起“暫不載客”的紅牌,真是令人生氣又著急。

  “我看是沒有希望了。”她說。

  “有耐心、有信心一點,皇天不負苦心人。”他說。可是一語雙關的暗示些什麼?

  “不要太天真吧,沒有車就沒有車,皇天不會變一輛給你。”她故意澆冷水。

  子莊看她一眼,沉默下來。又等了一陣,依然是等不到車。“子莊,怎麼還不搬回舊屋子呢?”她忽然問。

  子莊呆怔一下,搖搖頭。“暫時沒這打算,遲一步吧!”“為什麼?屋子空著,很是可惜,而且沒有人住,你不怕被人偷竊?”她說。

  “不要緊,那一帶治安不錯,而且屋子裡也沒有什麼值得偷的東西。”他說。

  “你能告訴我不肯搬回去的原因嗎?”她盯著他。“這——沒什麼原因,我最近比較忙,而且搬來搬去實在感到麻煩。”他說。

  “不是真話,子莊。”她搖頭。“哎——事實上那是莫恕的房子。”他垂下頭。說莫恕兩個字他依然很不自在。

  “哦——”這倒出乎以玫意料之外。“是他的房子,他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子莊皺眉,過了一陣才慢慢說:“離開之前他曾來找我,我們吵了一架。”

  “吵架?”她笑起來。“你要他走的?”“沒有,不是我要他走。”子莊脹紅了臉。

  “我只是不明白,為了你——他什麼都肯做,甚至委屈、犧牲自己。”她說。

  “以攻——”他難堪了。

  “我說的是真話,你自己心裡也明白,”她搖頭。“偏偏你卻恨他。”

  “以玫——”

  “世界上的事原就是這麼不公平的。”她說。

  “以玫,我——我也不是恨他,”子莊費力的掙扎著。“只是——只是——”

  “不必跟我解釋,那只是你們倆的事。”她淡淡的笑。

  又過了一陣,還是沒有車。

  “你可是怪我?以玫。”他低聲地問。

  “沒有。”她漠然說:“我要怪的該是莫恕,因為他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裡,我在他心中毫無分量。”

  “以玫,我——”

  “他是個冷酷絕情的人,”她恨恨的說:“我們不要再提他,我恨他。”

  “以玫——”他驚訝的。

  在對面街邊,有一個撐著大黑傘踽踽獨行之人,看不見他的臉,但那身影——

  “莫——恕?”以玫突然叫起來。

  然後,整個人都改變了,她脹紅了臉,呼吸急促,眼睛也放出奇異的光彩——她不是才說恨嗎?

  “莫恕?”子莊大吃一驚。

  “莫恕——”以玫渾忘一切,已大步沖進雨裡。“莫恕——”

  她飛奔過全是汽車的街道,她不顧一切的朝那撐傘的男人撲過去,莫恕,她怎能再放過他?

  “莫恕——”她激動的捉住那男人,也不理自己一頭一臉一身的雨水。“莫恕,等一等——”

  撐傘的男人停下來,詫異的轉過臉來。

  “小姐——什麼事?”他問。

  “啊——對不起,我認錯了人,我——”以玫窘紅了臉,迅速放開了那男人。

  是一張絕對陌生的臉,怎會是莫恕呢?

  “沒關係。”那陌生男人風度很不錯。

  他走開了,只剩下了顯然呆怔的以玫。

  子莊也趕了過來,他無言的站在以玫身邊,眼看看淋得一身濕透的以玫變得滿臉蒼白、失神。

  “我——認錯了人。”她頹然說。

  “我們——走吧!”他說。聲音沮喪。

  一輛計程車停在他們身邊,這麼好的運氣,居然碰到個好心的司機,同情以玫一身一臉的雨水?

  說了地址,他們倆都沉默的坐著。

  “那人——真的很像他。”以玫忽然說。

  “我沒有看清楚。”子莊酸澀的。

  “我太冒失、太魯莽。”她自嘲的搖頭。

  臉上依然蒼白一片。

  “就算是他——也不必這麼激動。”他當然是不滿的。“你就這麼奔過去,你不顧危險了?馬路上全是汽車。”

  “我沒有想到危險。”她搖頭苦笑。“我只想抓住他,我不知道,我——很莫名其妙。”

  子莊的眼光望著窗外的雨,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快到家了,他才慢慢說:“我該嫉妒,是不是?”

  “我不知道。”她漠然搖頭。

  “他——依然不能使你忘懷。”他歎一口氣。

  “我很抱歉,子莊。”她看了他一眼。

  “該抱歉的是我。”他歎一口氣。“是我把情形弄成這個樣子的。”

  “不能怪你。”她搖頭。愛,原是無可奈何。

  到家了,她下車,他卻意外的沒跟下來。

  “我——很抱歉,以玫。”他在關上車門時說:“真是很抱歉。”她的眼睛一下子濕了,有些事——不是抱歉能解決的。

  唱片公司陳經理的辦公室門被推開,進來的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子莊。雖然子莊不為這塚公司工作,大家卻是熟人。“子莊,”陳經理意外的。“怎麼會是你?”“有點事。”子莊顯得很不自然。“而且——順便路過此地,就上來坐坐罷了!”

  “不是想請我吃飯吧?”陳經理笑。“我知道你為何以玫錄的那張唱片已經完成了。”“不——”子莊猶豫一下。“我想知道莫恕在哪裡?”“莫恕?”陳經理更意外了。“為什麼?你有事要找他?”“是,有事。”子莊生硬的。“能把他的地址告訴我嗎?我想立刻見見他。”

  “這——”陳經理十分為難。“地址我當然知道,可是,我是不使說出來。”

  “我一定要知道,這是很重要的事。”子莊臉上有一抹十分堅決的神色。“很抱歉,我不能說,我答應過莫恕的。”陳經理歉然的搖頭。“但是我急於要見他。”子莊動也不動的站著。“這件事一定要當面解決。”

  “或者——我替你把事情轉告他?”陳經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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