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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去問你的父母!”之穎從草地上跳起來往屋子走:“愛蓮,你想過嗎?我們可能為韋皓而爭得你死我活?”

  愛蓮呆一下,之穎已走回屋子,她只開一句玩笑,可憐的愛蓮,她可能又要想一個晚上了!

  之穎倒在床上,睜大雙眼望著天花板。她並不真想睡,她只是必須這麼做,才能避免愛蓮的糾纏——也不算是糾纏,她只是不想聽愛蓮講那些話。

  今夜有愛蓮和韋皓的陪伴,倒也不覺得寂寞,她不是說了整夜的話嗎?只是,心中仍然若有所牽,若有所失。和韋皓他們恢復友誼當然是件好事,可是就算不恢復她也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她不停的在問自己,在什麼事上得罪了以哲?他簡直沒理由這麼久不來,就算他有了女朋友,抽個空來小徑走一趟也行啊!

  她的傑作——那首她費了整夜功夫錄好的清晨大自然交響曲還沒有機會和以哲共賞——或者永遠沒有機會了?她怔怔的想著,為什麼她那麼肯定以哲和她一樣欣賞?也許以哲聽完了會指著她說傻女孩呢?

  哎!總是以哲,之穎也變得婆婆媽媽了!為什麼總在這兒想呢?此地離以哲的學校只需要走二十分鐘,為什麼不自己去看看,什麼不都明白了嗎?就算以哲又是那句“你先回去吧!我好忙!”她也甘心,是不是?

  之穎高興一點,拿起書桌上的小鏡子,展開一個愉快的笑臉,安心的踢掉鞋子上床睡覺。之穎永遠是個快樂無憂,努力助人的女孩!

  她睡得很好,也許是自我安慰有功吧!醒來時已是滿室陽光,一個翻身跳起來,天!快十點了,她真糟,計劃好要去找以哲,偏偏睡過了頭,找不到以哲也是天意!

  她在浴室裡手忙腳亂,弄得砰砰碰碰,天都要塌下來一樣。人一急起來手就不靈活,她弄翻了爸爸的剃須水,弄倒了整盒潔牙粉,她愈急愈糟,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也和她為難起來。沖出浴室,滿臉漲得通紅,活像被教授教訓了一頓般的懊喪。

  淑怡已預備好早餐,她卻嚷著不吃,一邊往腳上套鞋子。當然啦!要趕時間。何況找以哲又不是找別人,她用不著那麼講究,依然是牛仔褲一條,T恤一件,運動鞋一雙。要是見以哲也得打扮,天都要翻了!

  她滿懷著清晨的希望,帶著和陽光一樣的笑容,雀躍著奔進以哲的學校,若不是擔心以淩可能在工作,她可要一路嚷著以哲的名字上樓。

  推開以哲的辦公室,冷氣開著,桌上、沙發上收拾得整整齊齊——她高興看不見那堆醫學資料。但是,屋子裡沒有人。她索性走進去,以哲可能在臥室。敲敲臥室門,沒人應,再敲一敲,隨手推開了,依然沒有人,以哲呢?去了哪裡?

  之穎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希望破滅了,愉快的笑容消失了,早知道以哲不在,她該在家裡吃了早餐來,現在肚子餓得昏頭昏腦,簡直是自作自受!

  心裡失望,就全寫在臉上了,她沒好氣的走出以哲的辦公室。算了,回家吧!下午騎腳踏車到淡水去,累得半死不活的回來倒床就睡,不又過了一天?何必一定要找以哲!他在忙——管他忙什麼,又不關她的事!

  迎面碰到捧著一大疊資料的以淩。她仍是那麼灑脫,襯衫,長褲,頭髮用大髮夾束在腦後,不同的是她戴了一副好大的近視眼鏡,看起來更有氣質。她看見沒精打采的之穎,十分意外。

  “之穎,你怎麼在這兒?”她問。

  “我來找以哲,他不在!”之穎雙手插在褲袋裡,神情有點落寞。

  “又不在?”以淩推推眼鏡:“最近他總不在,我還以為他去找你!”

  “我一星期沒見過他!”之穎說。

  “奇怪,他在忙什麼?”以淩說話也不經過大腦:“或者忙著交女朋友吧!”

  “我——回去了!”之穎心中滿不是昧兒,她——當然不是忌妒,只是以哲不該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她,他們是——哎!好朋友吧!

  “好!他回來時我會告訴他你來過!”以淩不在意的。

  之穎揮揮手,轉身走下樓。

  來了也是白來,她仍然見不到以哲,仍然不知道他在忙什麼——罷了!何必一定要以哲?沒有以哲她也能生活得很好,難道以哲還能陪她一輩子?沒道理!

  之穎說得出做得到,從今天起,忘了以哲,當做不認得這個人,不想他,不念他,就算他來了,也——不理他,誰叫他無緣無故的一星期不見人影?玫瑰的事——算了吧!努力了那麼久也不見得有效果,有的時候多管閒事是吃力不討好的,由他去吧!之穎以後只管自己的事!

  她慢慢走回家,一邊走一邊踢石子,踢得很用力,好像在發洩什麼。

  回到家裡,一口氣吃了兩件三文治,喝了一大杯果汁,抹抹嘴,什麼也不說的推著腳踏車就走。

  在門口,她聽見韋皓快樂的聲音響在愛蓮房裡,她看見慧玲牽著玫瑰微笑著走出來。她咬咬牙,一躍上車,箭般的沖出小徑。

  韋皓,愛蓮,慧玲,玫瑰都不再關她的事,淡水去也!

  騎車經過北投。之穎忽然記起了立奧,這個朋友和她一樣的寂寞,他說過歡迎她再去的,念頭一轉,她朝精神病療養院騎去。

  紅磚古老的房舍依舊,有幾個園丁模樣的年輕人在整理那看來已十分美觀的草木。之穎不在意的走進去,她先要找到那中年的女醫生才行,

  她把腳踏車寄放在傳達室,快步走向紅磚大樓。經過一個剪草的年輕人。那人,拾起頭、出乎意料之外的叫住了她,那竟是立奧!

  “之穎,來看我嗎?”立奧愉快的。從認識他到現在,從來沒見他笑得這麼開朗。

  “立奧!”她驚異的叫:“你變成園丁了!”

  “這是我的功課之一!”他停下剪草機,除下手套:“不過朋友來了,我可以隨時休息!”

  “沒有人管你嗎?隨便偷懶?”之穎笑著,一早上的頹喪一掃而盡。

  “我們是自動自覺,不需要人管的!”立奧眨眨眼,帶她到一樹蔭下。

  他們很自然的坐在草地上。看著立奧的容光煥發,之穎幾乎不知道說什麼好。經過那麼大的刺激,那麼大的變故,立奧竟還能生活得這麼好,這麼硬朗,這麼快樂,豈是她所能想像的?

  她欣賞以往那個冷漠,專橫,霸道,有些殘酷,十分性格的立奧,但她更高興立奧能變成現在的模樣。現在的立奧同樣漂亮,出色,卻更平易近人,似乎更——有血有肉,更真實,就像一個哥哥或弟弟般。她記得立奧以前總愛摸一摸她的頭髮,說一句很關心的話,當她是個妹妹,立奧——記得這些嗎?

  “之穎,”立奧那麼自然的摸摸她頭髮——天!像以前一模一樣:“你有什麼心事,你看來不快樂!”

  “沒有!”之穎心靈激蕩,眼圈兒莫名其妙的紅了。她並不想哭,只是——立奧仍是那麼關心,她忍不住:“我只是很無聊,很寂寞!”

  “怎麼會?你的朋友呢?韋皓,還有那個程以哲?”立奧驚訝的。之穎該是個快樂的女孩。

  “韋皓——和愛蓮很好,程以哲很忙,”之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得如此坦白,而且對一個並不很正常的人:“你——又很遠!”

  “傻丫頭——”立奧突然想起什麼,眉峰聚攏了:“韋皓是你的男朋友,怎麼可以和什麼愛蓮好?”

  之穎吃了一驚,她不該說這些話,是嗎?立奧不正常,而這情形又和立奧的相似——不會刺激他吧?他看來十分憤怒呢!

  “韋皓——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之穎嚅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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