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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她大踏步朝以哲的學校走,似乎,決定去找以哲後,她的心情都舒暢些。她孩子氣的走著、跳著,有時踢飛一塊石頭,有時踏碎一堆青草。

  越過士林的馬路,以哲的學校在望了,她高興的吹一聲口哨,忽然看見不該在此碰到的兩個人。

  “慧玲?!玫瑰?!”她意外的叫。

  慧玲顯然也沒想到會遇見之穎,她臉色有一點尷尬,有一點窘迫。玫瑰卻對之穎展開了蘋果般的笑靨,她看來似乎滿心喜悅。

  “哎——”慧玲說得有些口吃,卻絕對不再冷漠古怪:“在士林買一點東西,順便帶玫瑰散散步!”

  “散步,很好哇!”之穎毫無心機,她也不注意慧玲說買東西卻空著雙手的事:“我去找以哲!”

  慧玲點點頭,匆匆忙忙拖著玫瑰走開。

  “慧玲,”之穎在背後叫住她:“晚上我可以帶玫瑰出來數星星嗎?”

  “你來吧!我讓玫瑰等你!”慧玲沒轉身,卻回答得好自然,她變了很多。

  之穎高興的用力踢飛一塊石頭,正想跳起來歡呼幾聲,卻看見飛起來的石頭朝一部開來的計程車落下,她嚇得掩著嘴轉身就跑,一口氣跑進了以哲的學校。

  以哲在二樓辦公室看一些學生的健康資料,看見滿臉通紅的之穎,張大了嘴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

  “之穎,你怎麼了?”他站起來。

  “我?”之穎指著鼻尖:“若不是跑得快,起碼被計程車司機罵幾句難聽的!”

  “又闖禍了?”以哲笑起來。看見之穎那毫不做作的臉,他的心就是一陣舒暢:“打破了玻璃嗎?”

  “也不能怪我,”她在沙發上坐下來,順勢脫了鞋子:“他的車迎著我的石頭開嘛!”

  “你最有理,對嗎?”他給她一杯果汁。

  “剛才我陪施薇亞去看立奧,到你這兒來的時候又碰見慧玲和玫瑰!”她喝了半杯果汁。

  “先說立奧怎麼樣?”他盯著她看。

  “完全正常,認得我,也記得你,除了施薇亞,”她一口氣說:“他堅持自己殺死了施薇亞!”

  他想一想,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事實上,這件事除了惋惜外還能說什麼?

  “慧玲就怪了,她怎麼會在這裡?”之穎自言自語:“平日她總關緊了門,唯恐誰搶走玫瑰!”

  “有什麼奇怪的?”以哲淡淡的:“傳達室工友告訴我,她們倆在大門口看小朋友遊戲了整個下午!”

  “真話?!”之穎叫起來:“慧玲為什麼不說。”

  “也許她覺得難為情!”他走到她面前,雙手放在她肩上,俯下身,低著頭問:“為什麼突然來找我?”

  “我——”她呆一下,以哲溫柔、寬厚的眼光給她一種奇異的感受,她甚至說不出話來:“我忘了!”她坦白的。

  “好!”他放開她,站直了:“既然沒有目的,回家去吧!這幾天我忙得很!”

  她怔住了,這是以哲在對她說話?讓她回家?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不像開玩笑,他是真的忙吧?

  “忙什麼?我幫你!”她自然的說。

  “你幫不了,全是醫學上的事!”他指指桌上大疊大疊的資料:“等我忙完了去找你,好吧!”

  她歪著頭聳聳肩,穿上鞋子,雙手插住褲袋,一言不發的走出去。

  她不是生氣,之穎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只是,她突然覺得寂寞!

  八

  之穎等待了七天,她以為以哲總該忙完了那大堆她不能幫忙的醫學資料了吧?

  她並不想這麼等待以哲的,他們只是談得來的朋友,以哲沒有允諾過每天來陪她——也沒這義務。可是,每一個黃昏,每一個夜晚,之穎總那麼不由自主的坐在門前草地上,盼望著踏破月影,踢著小徑石子的人來。

  她失望了七次,她從來不知道失望的滋味是那麼難受,比起這七天來,她這二十年簡直從來算不得失望過。她焦躁不安,她心緒不寧,看不下書,聽不下音樂,連吉他都懶得彈,彈起來也似乎走了音。她總是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直到疲倦,直到確定這個時候絕不會再有人來,才悶悶的上床。

  頭兩天,她還能帶玫瑰出來玩一陣,打幾回官司草,結一個小花環什麼的,可是玫瑰畢竟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又不會說話,她無法幫助之穎的心神安定下來,何況慧玲並不放心玫瑰長時間玩耍,很早就接她回去了。

  之穎對自己說,這就是寂寞吧!

  白天上學也好不了那裡去,孤孤單單的來回,韋皓躲得遠遠的。她不習慣和不熟悉的同學搭訕,而且同學都有自己的小圈圈,絕不是之穎短時間打得進去的。活潑的之穎變得沉默,很沉默了。

  她又坐在草地上,星星早已爬到頭頂,今天是週末,以哲——可會來?哎!她連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如此牽掛以哲?是依賴嗎?以哲回美國以後呢?

  施家別墅燈火明亮,很幸福、很溫馨的模樣,可是她不想再去。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她覺得再去施家,就完全是打擾了。廷凱和靜文需要更多相聚的時間,薇亞——她幫不上忙,何必再去呢?她覺得她在施家事件中所扮的角色已結束,不應該再硬擠進施家去,她該學得更懂事些,以哲說的!

  唉!又是以哲!偏偏他七天都沒有來,否則去散一回步,唱幾首歌,甚至陪著她這麼靜坐著,也是很快樂的一件事!

  以哲為什麼不來?忙?不可能連夜晚都這麼忙吧?何況七天了,早該忙完了,是——她做錯了什麼事,惹惱了以哲?是嗎?是嗎?什麼事呢?她苦苦思索著,沒有呀!若她做錯事,以哲一定會當面指責,莫非——她又想到那一件事,以哲有了女朋友?

  很可能的,是嗎?她心中掠過一陣說不出的滋味——卻絕不同于韋皓愛上愛蓮的那種感覺,當然,以哲和韋皓不同,以哲——有理由,有權力去結識女朋友!

  想到這裡,她簡直什麼心情都沒有了,抓起一邊草地上的吉他,胡亂的彈起來,她很自然的彈著《午夜吉他》那首歌,蒼涼、傷感的吉他聲,一下子包圍了她。彈了一陣,她跟著輕輕哼起來。這是一首好歌,很純樸,滿有感情,在這一刻,她似乎能整個人融入歌裡,和音樂合而為一,那似乎不再是歌聲,而是她孤寂的心聲!

  這個外表快樂無憂的女孩,這個純情而坦誠的女孩,這個稚氣而勇敢的女孩,她的內心卻是孤寂的。

  她似乎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愛蓮和韋皓背叛了她,自然不是朋友。薇亞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有自己的煩惱、痛苦,她們只是好鄰居,也算不上朋友。立奧——很合得來,很瞭解,該是朋友,卻住在精神病院。剩下一個以哲,明明是不錯的朋友,卻那麼莫名其妙的不再來了!

  朋友的意義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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