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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知識無窮盡,世界上的事也絕非我們能想像得出,人的智慧畢竟有限!”他說。

  “有限的智慧上加多一點愛心,會瞭解比別人更多的知識和世界上的奧秘,是嗎?”她望著他,笑得好純。

  “你說得好!”他在她頭髮上輕輕吻一下。“明晚見!”

  他揮揮手,踏著小石,踩著月光而去。

  她抱著雙手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融在深濃的黑暗中。

  得到他這樣的朋友何其幸運,他們是怎麼相識的?好像為了玫瑰,她就這麼沖進他的辦公室,才一見面,他們就成了朋友,好自然,像命中註定的!

  她不能想像,若失去他這樣的朋友,她會怎樣?

  《午夜吉他》那蒼涼的歌聲浮上心頭,她突然覺得一陣心酸!

  星期六的夜晚,小徑上顯得特別寂靜,之穎在草地上等到十點,仍不見以哲的影子。他沒說過要來,可是,他每天不都是那麼自然、那麼準時來到嗎?今夜他有事?或者有其他的約會?

  約會?之穎怔了怔,以哲會有其他的約會?和誰?一個——女孩子?這個念頭一起,之穎突然煩躁起來,再也無法安靜的坐在草地上。

  她扔開吉他,向小徑盡頭的公路望一望,空蕩蕩的只是一片黑暗,這麼晚了,以哲一定不會來。挾起吉他往屋子裡走,看見文家窗口人影一閃,是愛蓮嗎?週末她不和韋皓約會?守在家裡做什麼?想看看之穎是怎樣的寂寞、無聊嗎?

  之穎也不理會,逕自回到房裡。坐不住,真是無聊得很,以哲每晚來不覺得,現在連個講話的人都沒有,好像把人困在真空裡一樣。哎——她跳起來,拿出抽屜裡的小型盒式錄音機,聽聽音樂也不錯,機上錄的是上星期六美軍電臺播的民歌節目。

  整整聽了一個鐘頭,音盒裡的錄音帶完了,自動停在那兒。之穎歎一口氣——她是很少歎氣的。想不到這個週末假日那樣的難以打發,她以前怎麼從不覺得寂寞呢?她——該找件什麼事來做做!

  做什麼呢?這個時候自然不適宜做功課,更不可能看得下書,最可惡的是十一點多了,她竟沒有一絲睡意。她把錄音機的按鈕關了,突然想起一件可做的事,在別人眼裡也許是很荒謬的,可是,她整個人都振奮起來了。

  匆匆套了一條長褲,抓一條大毛巾披在肩上,胡亂穿上雙運動鞋,提著錄音機從廚房的小門溜了出去。想一想,不妥,又退回來。

  “媽媽,我到施家別墅後面的山坡去,你們關了門先睡,我有鎖匙!”她扯大了嗓門叫著。

  也不理媽媽是否聽清了,就跳跳蹦蹦的往後山跑。

  施家後門口,她突然停步。剛才清清楚楚看見黑影一閃,絕不是她眼花,附近一定有人,是——那個十年前的兇手來殺人滅口嗎?兇手——之穎全身的神經都拉緊了,她僵在那兒不敢動。

  過了好半天,似乎沒有什麼動靜,躲起來了嗎?明明是有人的,那個兇手不該怕之穎的。

  樹葉一陣搖動,希哩嘩啦的聲音裡走出一個人,之穎看清楚了,不禁大大的松一口氣。

  “阿保,你躲在那兒做什麼?嚇人嗎?”之穎笑了。

  阿保的神色很憂慮,這個沒心沒肺的人在擔心什麼?

  “我才被你嚇了一跳,”阿保沒什麼表情。“這麼晚從來沒有人從這裡走過!”

  “我要到後山坡去!”之穎揚一揚手上的錄音機。“我要製作一個傑作!”

  阿保並不對她的傑作感興趣。仍然在憂慮。

  “杜小姐,你有空——最好多到我們家來幾次!”他說。

  “什麼事?”之穎問:“施薇亞不肯見我,施伯伯——哎,我又不好意思老去打擾他,我去做什麼?”

  “家裡氣氛不好,”阿保苦著臉。“我阿保雖然是個粗人也能感覺到,空氣——好像凝固了!”

  “好吧!如果我來會有幫助的話,我很願意來!”之穎微笑一下。“明天我來!”

  “謝謝你,杜小姐,”阿保似乎努力想使聲音溫柔一點。“我和施家的人都會感謝你!”

  “別感謝我,下次別躲著嚇人就行了!”之穎揮揮手預備離開。

  “剛才——我以為是那個惡徒!”阿保突然說。

  “惡徒?誰?”之穎不明白。

  “李立奧!”阿保恨恨的。他為什麼要恨立奧?他不覺得立奧也是個“受害者”?

  “立奧?怎麼可能?”之穎怪叫起來。“他在神經病院!”

  “好多瘋子都會逃出來!”阿保很固執。

  “又不是電影和小說,瘋子能那麼容易逃出來?”之穎笑了,阿保真幼稚。“剛才我倒以為是那個兇手!”

  “兇手?”阿保似乎有些意外。“我們倒不怕兇手,只怕他不來自投羅網!”

  “兇手都不怕,還怕什麼立奧?”之穎搖搖頭。“你放心,十年前的兇手未必真會來!”

  “怎麼不會來?老爺的手不是被兇手打傷了?”阿保振振有詞的。

  之穎皺皺眉,剛才她怎麼會那樣講?她以為兇手未必會來嗎?她是親眼目睹施廷凱受傷的,她該相信有個兇手——怎麼?她下意識的以為沒有兇手?

  “好吧!希望你們捉兇手成功!”之穎不想再談下去,大步走開。

  山坡上草地很柔,樹林很稀,月光很淡。四周不很黑,一片祥和,一片寧靜,使人想不到“害怕”兩個字。何況施家別墅就在下面,再遠一點就是她的家,萬一有什麼事,只要她大聲叫,不怕阿保聽不見!再說附近連農家都沒有,小山坡上很少人跡,怕什麼?除非自己嚇自己!

  她在一棵大樹根處坐下來,披著毛巾,靠在樹幹上,好舒服。雖然比床是硬了些,可是枕著地,望著天,伴著大自然的風聲,聽著原野的蟲鳴,豈是四堵牆圍住的屋子裡所能找到的?

  她安靜的靠在那兒,這一刻,她不再覺寂寞和無聊,仿佛在進行什麼大事一般。她調好錄音機,裝好錄音用的小麥克風。只要一按鈕,她就能錄到她所希望的,她開始有些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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