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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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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好好睡,過兩天你可能就會知道!」他擁著她走向小徑。「你想想,韋皓若看見我們,可會誤會?」 她轉頭看他,心中流過一股溫暖。以哲是好朋友,他會在黑暗中帶她走正確的路! 她決定等幾天,或者,真不是欺騙?會嗎? 之穎一下子變得沉默起來。 整整一天,她裝得若無其事的面對韋皓——那是很困難、很痛苦的一件事,她從來不會「假裝」,她第一次知道,人,有時免不了要勉強自己做一些不願做的事。韋皓也很沉默,他像做了虧心事般的不敢正視之穎,他不是壞男孩,壞男孩會毫不在乎這些。 放學時,他們像往常一般在火車站分手。活潑的韋皓默默的低著頭走向零東車站,他也痛苦、也矛盾,是嗎?他為什麼不說出來?之穎絕不是那種小器得死不放手的女孩,韋皓該知道的! 她跳上腳踏車慢慢騎著回家。 愛蓮又不在,當然是跟韋皓約會了。之穎不明白,他們這麼做,良心會平安嗎?之穎看看丁家深鎖的大門,提著吉他走向施家別墅後的山坡上。 她悶悶的坐在草地上,什麼心情也沒有。她不能說「愛」韋皓,她這麼年輕,二十歲,並不真正懂得愛情。但是,她和韋皓有十多年的感情,她一向珍視這份感情! 她很失意,昨天以前的好心情已隨風而逝,她還能變回那個快樂的之穎?那個專門幫助別人的忘憂草?她不知道,她的好朋友竟欺騙了她!她傷心—— 坐了一陣,她彈起吉他來。她很自然的彈起吉他來。她很自然的彈著那一首《午夜吉他》,傷感的、沉鬱的吉他聲代表她的心情,她今天真的不快樂! 她忽然記起來,愛蓮說過這首《午夜吉他》是說兩個失戀人在午夜相遇,傷感的吉他拉近了他們,他們終於互相鼓勵再振作起來。失戀?她可有失戀的感覺?不,當然沒有,她怎能算失戀呢?她和韋皓從未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肉麻話,他們只是好朋友,算什麼失戀?而且,她也從不以為愛上韋皓,愛,不是這麼簡單的,是嗎?她為什麼這樣不快樂呢? 只是為了欺騙?她不明白!她繼續彈著《午夜吉他》,直到疲倦了。放下吉他,她靠在一株大樹上發呆,下意識的咬著手指——一她常常這麼不自覺的咬手指,她不是個有心事的女孩,咬什麼手指呢?她臉上神情落寞。 山坡下有人走上來,她懶得去看,之穎今天要休息,誰都不見,誰都不理! 上來的男孩子站在她面前,一條米色LEVI'S便褲,一雙米色麂皮便鞋,瀟灑得令人忍不住開心起來。她抬起頭,遇見一對含笑、瞭解而又有些不羈的眸子,一件米色圓領運動衫使他容光煥發,是不像醫生的醫生! 「你來了?這麼早?」她看看還未變黑的天,懶洋洋的。 「忘了今晚的電影?」他眨眨眼睛。 「電影?加拿大國家拍的藝術短片?」她跳起來,高興一點。「現在去?」 「陪我到中山北路吃一餐意大利通心粉,行吧!」他拉起她的手。「總比在這裡咬手指發呆要好!」 「又看電影,又吃晚餐,」她皺皺鼻子。「很想去,可是有點累!」 「跟我去了就會忘記累!」他不由分說的拖著她走。 「我還得留個字條給媽媽!」她跟著他跑下山。 「不要換衣服、化妝嗎?」他故意的。 「肉麻!」她終於笑起來,像陰霾的天空忽然露出陽光。 放好吉他,留下字條,她拍拍手,就這麼隨他去了。身上仍然是那套學校穿回來的牛仔褲和運動衫。或者,愛穿牛仔褲的人特別容易合得來吧!像他們。 小徑轉彎處一輛計程車緩緩駛進來,之穎張望一下,是度蜜月的施薇亞回來了,她向薇亞揮揮手,跳跳蹦蹦的走上公路。 「綠洲」的意大利通心粉並不最好,小小的餐廳裡情調不錯。小方格純歐洲風味的臺布,桌上有個稻草包住的大肚酒瓶,裡麵點的是蠟燭。 「應該有一小隊拉提琴、手風琴的樂隊。」之穎小聲說:「還有一個人站在我們背後唱歌!」 「那樣子我擔保你吃不下飯!」他笑。 侍者對這一對穿牛仔褲的年輕人倒不敢怠慢。雖說這個時代只敬羅衣不敬人,但氣質好的人也令人另眼相看。 「我吃芝士焗通心粉!」之穎睜大眼睛,一本正經的對以哲說:「可以嗎?」 「稚氣!當然可以,」他搖搖頭。他心中暗自慶倖,他能在此地遇到這麼真純的女孩,是上帝安排好的棋子?「我吃牛肉九通心粉!」 「我還要一個PIE,」她指指一邊的玻璃冰櫃。「就是那種,奶油的!」 「冰淇淋,核桃的,好嗎?」他望著她。 「吃那麼多,行嗎?」她小聲問。 「怕我付不出錢?」他壓低聲音湊過來說。「不要緊,我可以把表押給他們!」 「哎——不好,」她竟信以為真了,這孩子!「我們少吃一點,等會兒去圓環吃『蚵仔煎』!」 「傻女孩,真以為我付不出錢?」他笑起來,他就欣賞她那點純真稚氣。「放心吃!我每個月的薪水沒地方用的!」 「那——我還要一個香蕉船!」她甜甜的笑了。 她已忘了韋皓的事?她已拋開了所有煩惱?這孩子,一點心眼兒都沒有! 她吃得津津有味,芝士焗通心粉一點兒渣都不剩,奶油PIE也一點兒不留,又吃完一個大大的核桃冰淇淋,看著那個香蕉船直瞪眼,直皺鼻子傻笑,一旁的侍者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我吃不下了,」她拍拍肚子,愁眉苦臉的。「如果吃完這碟香蕉船,我一定走不動路!」 「叫來東西一定要吃,我不喜歡浪費!」他故意的。板著臉孔,眼裡卻有笑意。 「那——我吃,」她無可奈何的。「不過你的朋友會見到一個傻得連路都走不好的女孩!」 「如果我願意替你吃了呢?」他眼中的笑意擴大了。 「你肯替我吃?」她大喜過望。「等我畢業賺錢時一定好好的請還你!」 「諾言不能許得那麼遠,」他搖搖頭。把她面前的香蕉船拿到面前來。「我替你吃——以後你不許連名帶姓的叫!」 「那叫什麼?」她歪著頭。 「叫以哲,或者程哥哥!」他說。 「天!哥哥弟弟,不肉麻!」她的臉無端端紅了。 「不叫我不吃!」他故意刁難。 「叫程醫生行嗎?」她抓抓頭髮又皺皺鼻子。 「在你面前我不是醫生!」他搖頭。把香蕉船推遠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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