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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薇亞在車中早變了顏色,她愈是怕立奧,偏偏立奧陰魂不散的跟住她。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立奧想做什麼?她知道,他是什麼都敢做的。

  她僵在那兒動彈不得,手顫心跳,四周有那麼多人,怎麼沒有人發現他們?怎麼沒有人來救援呢?

  “李先生,我希望你冷靜考慮,不要為大家帶來麻煩,”定邦沉著聲音。真看不出,他居然能這麼沉得住氣。“薇亞和我下星期六就訂婚了!”

  “我正是要談這件事!”立奧冷哼一聲。“別拉拉扯扯的,我只是要見一見薇亞,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潘定邦盯立奧一眼。他不相信立奧在這種地方還敢行兇打人,他是奉公守法的斯文人,他怎能瞭解立奧那種反叛的小霸王思想?他預備不理會立奧。他把汽車鎖匙插進開動引擎的孔裡,正要上車,冷不防無法無天的立奧雙手齊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用力把他摔倒地上。只聽得攝亞一聲驚呼,汽車飛駛而去。

  定邦在地上呆了一下,遠遠的已有警察向他奔來,他支撐著爬起來,他不能任薇亞被立奧這麼擄去,他必須去追,他必須救回薇亞,他深愛著的薇亞!

  “車,給我一輛車,”他焦急的、方寸大亂的叫著。“他搶走了薇亞,給我一輛車去追!”

  警察皺皺眉,他依稀看見發生的一切。若這個衣冠楚楚的男孩子沒說假話,那麼,臺北市又發生一件大案子。光天化日之下搶人?真是不要命了?他帶著定邦走向附近一輛警車,一邊又用無線電和上級聯絡,希望幫助注意薇亞那部奶油色的小轎車。他們追蹤而去!

  再說立奧,他跳上車就那麼不顧性命的把汽車沖出停車場,他心中唯一的意念是——帶著薇亞,遠遠離開那個討厭的潘定邦。他並沒有計劃去哪裡,他只是漫無目的,以極高的速度任汽車向前疾沖。身邊的薇亞嚇得面無人色,也引起了路旁交通警察的注意。

  他蒼白的臉上泛起的紅暈,剛才見到定邦的那一股子憤怒也隨著疾駛的車速而發洩了。他漸漸平靜下來,他放慢了速度,終於,停在南港附近一條無人的小路上。

  他定一定神,溫柔的、滿有情意的轉向幾乎已變成木偶的薇亞。

  “終於再見到你了,薇亞!”他的手輕輕落在她肩上,她敏感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往後退。

  “現在只剩下我們倆,讓我們好好的談一次,好嗎?”他輕輕的用手指撫弄著她的發腳。“我們那麼久不見面了,你知道我怎麼想你嗎?”

  薇亞再退一步,她已靠在車門上,再也無路可退。

  “離開我——請你離開!”她沙啞著聲音,眼中盡是恐懼的光芒。

  “你不能離開我的,知道嗎?”他笑得有點神經質。“薇亞,我愛你,你也愛我,你答應跟我結婚的!”

  “不——不,不是這樣,”薇亞整個人都在抖。“請你離開我,我求你!”

  “不是真話!”他盯著她,他的眼光十分自信。“你說的不是真話,我知道你愛我。薇亞,上次的事我已經道歉,你還不肯原諒我?”

  “不是原諒,立奧,——我們完全——不適合!”她用手掩住臉,她不敢看他,更不敢哭。她瞭解他那種人,眼淚會激起他更大的火氣。“你放了我——”

  “胡說!”他的手用力的突然抓緊她的脖子,她恐懼的睜大眼睛,再也出不了聲。“李立奧和施薇亞是世界上最相愛的一對,誰敢反對,誰就——死!”

  她嚇壞了,他要殺她嗎?他看來完全不正常,天!以前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男孩?

  他的手又放鬆了,神色也轉變得好柔和。

  “薇亞,我們結婚,好嗎?”他輕撫她手臂。“我會盡所有的力量使你過得好,使你不受一絲委屈,使你永遠幸福。薇亞,你不會忘記我們多麼相愛吧!”

  恐懼加上委屈,她終於任那淚水流出來。淚水經過她的臉滑到他手上,他渾然不覺,只那麼專注的、那麼深深的望住她。這個女孩是屬於他的,一輩子屬於他,他愛她,全心全意的愛她,上帝該知道!

  “薇亞,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剛硬的男孩也有這麼柔軟的一刻,他用指尖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珠。“我願意聽你話,受你管束,再不做令你生氣的事。薇亞,你答應我們結婚!”

  薇亞出不了聲,淚水不停的湧出來。她從來不知道,立奧竟會有些神經兮兮的,他一會兒兇猛得像獅子,一會兒又柔得像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愛過的那個李立奧絕不是這樣的!

  “我和定邦——下星期六訂婚!”她振作一下,硬著頭皮說。她不願意他再這麼癡纏不清,她不能再敷衍。

  “別提那娘娘腔的傢伙,他經不起我三拳!”他嗤之以鼻。“和他訂婚會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錯事!”

  “不——立奧,你放過我吧!”她又哭起來,“你還能找到更好的女孩子——”

  “沒有第二個施薇亞!”他斬釘截鐵的。“我只愛施薇亞,只愛你!薇亞,別讓大家都走錯路,我明知你不愛潘定邦,是不是?”

  “不,不,我愛——定邦,”她有些歇斯底里。“我要跟他訂婚,然後結婚。不是你,不是你——”

  立奧臉上突然閃過一抹可怕的殺氣。他總是這樣的,脾氣一來,自己也控制不住,他又會像一堆串在一起的炮竹,必須點燃最後一枚才會停止。

  “你說什麼?你別逼著我發脾氣,”他咬著牙啃,雙手緊握著她的臂。“全臺北市的人誰不知道施薇亞是李立奧的?你要跟別人訂婚,除非我死了!”

  “不。我不愛你,不愛,”她的恐懼變成厭惡,緊繃的神經使她幾乎要精神崩潰。“你放開我,放開我——”

  他深深吸一口氣,他無法忍受她尖銳的叫聲,他無法忍受她滿布淚痕漂亮臉龐上的恐懼。她為什麼要怕他?她該愛他啊!多健忘的女孩,那麼快就忘卻了昨日的愛情?他不會忘,不會變,永遠不會!

  他突然把她擁在懷裡,那麼重、那麼熱烈、那麼深深的吻她。她躲不開,叫不出,逃不了,他的吻像一個令人窒息的夢境,壓得她幾乎昏過去。他們以前曾有無數次熱吻,無數次相擁,但——絕對和今天不同,今天他像一隻野獸般要吞噬她!

  巨大的恐懼使她奮起了生命中求生存的本能——多麼可笑,她一直以為他要殺她。她十隻尖尖的指甲抓進了他背上的肌肉,她找尋了最好的機會,用力咬破了他的唇,只是——他像完全沒有知覺的麻木人,他還是那麼毫不在意的狂吻著她。

  她的舌頭感覺到鹹鹹的血腥味,她的手指也沾上濕濕的血。他仍不放鬆她,他是要吞噬了她,她真的不能再支持,她就要倒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驚人的警車聲逼近了他們,不,停在他們車邊,車上跳下幾個人,有人拉開了他們的車門,有人用力外開了他們——

  她覺得壓力一輕,夢境去了。深深的吸一口氣,她看見車外站著定邦和兩名警察,她又看見自己手指上的血,一陣昏眩加上極度的鬆弛,她軟軟的倒下去。

  只是一瞬間的休克,她又清醒過來。定邦已愛憐、體貼的擁住她,用手帕替她抹去手指尖的鮮血。

  她微微轉臉,看見被警察拷上手銬的立奧。他唇上是血,淡藍色的襯衫背部抓破了一大塊,鮮血正不停的滲出來。她心中慘然,不敢再看。

  “你沒有受傷吧?薇亞!”定邦擁著她,再也不放手,就像一放手就會失去她似的。

  “沒有!”她定一定神。她雖然怕立奧,但卻不想立奧因她而判罪。無論如何,他們以往是愛侶,而且她萬分懼怕立奧的報復。“請你們——別為難他!”

  兩個警察都詫異的望住她,怎麼回事?別為難兇犯?

  “是我——自願跟他來的!”她說。

  警察對望一眼,搖搖頭。年輕人的情情愛愛最難懂,不管她是不是自願,立奧是得當疑凶帶回去的。

  “我們會辦,你放心!”警察說:“我們已有你的地址,隨時會請你來警局幫忙!”

  他們推立奧上那部吉普車。立奧掙扎一下,倔強的回過頭,緊緊的盯著薇亞。

  “他們為難不了我!”他傲然的。“你幫我說話,我知道你仍然愛我,我會再找你!”

  他自動跳上吉普車,隨兩個警察去了。他對唇上和背部的傷痕,完全不在乎,他渾身上下都是男子氣概!

  “我來晚了,使你受驚受害,”定邦安慰著她。“我們回去,我再也不離開你一步。他再來——我跟他拼命!”

  “不,定邦,別這樣,”她軟弱的靠在他懷裡。“下星期六不是訂婚,讓我們結婚!”

  結婚?她考慮清楚了?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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