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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玫瑰,你懂我的話嗎?或者——你根本聽不見?”她心中緊張而震驚,她渴望玫瑰突然之間回答她的話,“告訴我,玫瑰,告訴我!”

  可能是之穎的緊張與震驚令玫瑰害怕,她又露出戒懼的眼光,並且突然之間用力推開了之穎的手,一溜煙逃回屋子裡。

  “玫瑰,玫瑰,回來!”之穎反倒被她嚇了一跳,她站起來大聲叫,“姐姐帶你去爬山,玫瑰回來!”

  丁家門開了,不是玫瑰回來,而是臉有怒意的慧玲。她冷冷地直視之穎,很不友善!

  “請你別打擾我的孩子!”慧玲絕不客氣,“我就是因為此地人少、僻靜才搬來的,你們這些多管閒事的人,難道還不肯放過她?”

  “我?”之穎傻傻的指住自己,慧玲把好意說成打擾,難道她要養成玫瑰孤僻的個性?天下沒有這樣的母親!“請別誤會,我是好意——”

  “我們不需要好意,玫瑰更不稀罕,”慧玲有些歇斯底里,“我們只希望寧靜和不被打擾,我相信我們有這種權利!”

  “你說得太過分了!”之穎回過神來,只要有理由,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有權利不被打擾,可是我並沒有打擾你和玫瑰,我只是關心,我只是很喜歡玫瑰。關心和喜歡,你懂嗎?”

  “我不懂。孩子是我的,我有權不讓你接近,”慧玲蠻不講理,“請你立刻離開!”

  “你——”之穎幾乎氣炸。

  “慧玲,”一個穩定、沉著的男人聲音加進來,就站在之穎背後,是丁範嗎?“老毛病又發了?你怎麼回事?”

  慧玲咬咬唇,做一個倔強得絕不認錯的表情,一轉身回到屋裡,砰的一聲關上房門。之穎又窘又呆,站在那兒走又不是,不走更不是,她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杜小姐吧!慧玲提過,”丁範倒是很有風度的謙謙君子,三十多歲,很溫文的,“剛才的事真抱歉。慧玲脾氣不好,她得罪過許多人了!”

  “我只是想陪玫瑰玩玩,她看來很孤僻、很寂寞的,”之穎無可奈何地說,“誰知道會令慧玲生氣!”

  “你沒有辦法陪玫瑰玩的,”丁範歎一口氣,“她聽不見你說什麼,也不能回答你,她是個先天性的聾啞患者!”

  “是——嗎?”之穎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她心中的難過超過震驚,玫瑰那可愛的孩子,多可惜!“這樣——是我不好啊!”

  “怎能怪你?你並不知道!”丁範教養很好,“我只希望你能原諒慧玲!”

  “我瞭解——一個做母親的心!”她真心地說。

  丁範有些意外,這個看來灑脫不羈的女孩競有這樣細膩的感情,在這一代的年輕人裡真不容易啊!他立刻對之穎另眼相看。

  “很感謝你這麼說,”丁範打個招呼,“我們是鄰居!以後要幫忙的地方還多,我——得進去看看!”

  之穎淡淡地笑一笑,推著草地上的腳踏車回家。

  幾天工夫,她突然發覺寧靜的周遭改變了,那種改變是無形而且難以抗拒的。先是李立奧的傷人,再是廷凱夫婦的遭遇,現在又加上可憐的玫瑰和不很正常的慧玲。以後還有什麼變化,她可預測不到,只是——她開始擔心,這條岔路將不寧靜了!

  她默默地發了一陣子呆,拿著吉他走出後園。天氣愈來愈熱,她這既不喜歡冷氣又怕吹風扇的人,只好避到蔭涼的地方去。後園有個絲瓜棚——本來是種葡萄的,結果葡萄沒長出來,不知那裡卻冒出來一株絲瓜,而且愈長愈茂密,看樣子竟喧賓奪主了!

  喧賓奪主?在這個畸形的、不正常的社會裡,這情形比比皆是,或者有一天,古老的教訓都會被人遺忘吧!

  她坐在絲瓜棚下,盤著膝好像老和尚打坐。她調弄一下琴弦,緩緩地彈起來,彈的是一首流行的民歌《旋轉人生》。美的韻律、樸實的吉他聲,漸漸使她忘懷剛才擔心的事。

  彈了好一陣子,她發覺有人靜靜地坐在一邊。她一向不喜歡被人打擾——在彈吉他的時候。等到看清楚是誰時,她按奈住那冒上來的脾氣。

  “文愛蓮,你回來很久了麼?”她問,把吉他放開一邊。

  “不久,”愛蓮臉上紅撲撲的,特別生動,特別美,“剛才韋皓打電話來!”

  “什麼?是不是想明天詐病不考試?”她直率地問。

  “知韋皓最深者,之穎也!”愛蓮笑了,連那笑容都特別開朗,她心中有喜事?“他問你能不能讓他來!”

  “廢話!”之穎搖搖頭,“他來做什麼?我明天也不詐病,吃完飯我要看書,他來做什麼?”

  “誰知道?”愛蓮羞澀地拔起一根草。

  “如果你肯陪他,就讓他來吧!”之穎大方地說。

  “什麼話?”愛蓮臉紅了,“怎麼總叫我陪你的男朋友?我又不是你的替身!”

  “是好朋友,不是嗎?”之穎聳聳肩,“讓他來吧!先說好了你可要陪他!”

  愛蓮不置可否地沉默一陣,有些迷惑。

  “之穎,我發覺我完全不能瞭解你!”她說。

  “誰又真能瞭解另一個人?”之穎搖搖頭,“記住我是之穎,是你的好朋友就行了!”

  “有一件事,之穎,我一定得說,”愛蓮小小的臉兒好嚴肅,“我們學校幾個女同學,對男朋友好緊張,一步也不肯放鬆。你對韋皓卻這麼放任,你不怕——會變?”

  “誰變?他?我?”之穎不在意地再拿起吉他,“我不是個會變的女孩,我也不稀罕一個會變的男孩!”

  “我不是這意思,”愛蓮紅著臉兒,“也許是我不懂,我沒經驗,我總覺得你和韋皓——跟別人不同,我是指感情!”

  “感情有許多種形式,有許多種性質,我和韋皓的感情只是其中一種,懂了嗎?”之穎輕輕地彈起來。

  “這是——愛情?”愛蓮小心地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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