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無怨 >


  那天晚上月色很好,她在露臺上吸新鮮空氣。宋家全年的冷暖氣其實並不健康。

  十一點多鐘時,那神秘的黑衣人又來了。

  他仿佛自己配有大門匙開門,似乎又有宋夫人賜予獨來獨往的權力。

  此人是誰?

  這一次,姮宜沒有下樓出洋相。

  身為宋家客人,她沒有理由管人家閒事。但是她心中記住了這個黑衣人。

  她開始留意,真的,每隔半月這黑衣人必來一次,很準時的。

  他是宋家的朋友?或辦事的?

  雖然隔得遠,但她看得出,那人氣質,修養都好,衣服剪裁也是一流,是——朋友吧!

  後來,她也好象等朋友一樣,每隔半月總躲在窗邊張望,總見到那黑衣人。他們從沒有碰過頭。

  她依然教書,上學放學,時間很穩定。

  平日她也愛靜,極少外出逛街,看電影,吃飯之類,深得宋夫人歡心。

  有時她陪宋夫人在起坐室裡喝茶聊天,講的都是現在的事,絕少提從前。

  而且宋夫人絕對中國的,雖然她講得一口極優美的英語。

  她穿旗袍,吃中國菜,喝中國茶。家裡一切也是中國傳統老規矩。也看古書,閒時畫國畫,下圍棋,彈古箏。唯一例外的,她信基督教。

  “安悌不信佛教?”姮宜忍不住問。

  “所有宗教都導人向善,”她只這麼說:“信基督——是機緣巧合。”

  機緣巧合?那是什麼?姮宜不敢再問。

  懷遠也來喝茶聊天,他甚至沒有朋友。

  “懷遠,有時間和姮宜一起出去玩玩,隨便到那兒去都行。”宋夫人總是說。

  “姮宜想去哪兒?”他總是這麼問。

  很客氣,也親切,兩人之間的感情象兄弟姐妹。就是這樣,兄弟姐妹。

  “外面有什麼好去呢?我情願留在家裡。”姮宜說。

  “在家會悶壞的。”宋夫人說。

  “不會。我們可以打網球,懷遠,是不是?”姮宜笑。

  “是,是,”他立刻答。“外面又擠又雜,哪有家裡的十分之一好?”

  “你們兩個孩子!”宋夫人抱怨。

  “下星期天我們去別墅游水。”懷遠立刻說:“很久沒有去別墅了。”

  “在哪裡呢?”姮宜裝做感興趣的問。

  “很古老,但極有味道的一幢大房子。”懷遠說:“在城外。”

  “我沒有去過那麼遠,在郊外吧!”

  “城外應該算是郊外。”懷遠笑,“不過這是個小城市,城市城外也都擠在一起。”

  “小而出名的城市。”姮宜說:“排頭幾名的世界金融中心呢!”

  宋夫人看他們談得很好,在一邊也開心的笑。

  很明顯的,她非常喜歡姮宜,有意無意間都在替她和懷遠製造機會。

  但是——感情的事又誰能預料和控制呢?

  宋夫人悄悄退出。

  她常常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連近身工人都不帶,她做什麼?看書?

  “你在美國——真的沒交男朋友?”他問。

  “有什麼真的假的?”她微笑。“我不喜歡平庸的人,男朋友一定要比我高明,這一點是我的固執。”

  “美國那麼大,找不到一個比你高明的?你的眼光也未免太高了。”

  “未必。非我族類的我不交,比我高明的往往有了女朋友或太太,我不和人爭,我怕累,所以大多數的時候我寧願一個人。”

  “我看你還是太驕傲。”

  “或者是。爸爸也是個驕傲的人,他罵許多外國教授是垃圾,只會吹捧混飯吃,他只看得起真材實料的人。”

  “看來要做你父親女婿還真不容易。”他笑。

  “我寧缺勿濫,也許獨身。”她認真的。

  “可是你沒有感情?”他打趣。

  “錯了。只是感情固執,我只付出我要給的人,我決不試完一個又一個。”她淡淡笑。

  懷遠望著她半晌。他實在是個風度,氣質,外貌都絕佳的男人。

  “那麼認為我怎樣?”他問。

  “你太好,好得近乎完美,”她很坦率。“但是——你不覺得我和你太相似嗎?”

  “啊!居然碰到一個自視跟我一樣高的女人,”他大聲笑。“我以為當世只有我一個人呢!”

  “世界很大,而我們眼光所及之處太少。”她說。

  “錯了。世界雖大,媽媽視線所到之處卻極大,多少人在為我挑女朋友?”他笑。

  “選王妃嗎?”她不以為然。

  “差不多了。”他半開玩笑。“但是至今仍未找到一個,除了你。”

  “我?!”她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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