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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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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月色很好,她在露臺上吸新鮮空氣。宋家全年的冷暖氣其實並不健康。 十一點多鐘時,那神秘的黑衣人又來了。 他仿佛自己配有大門匙開門,似乎又有宋夫人賜予獨來獨往的權力。 此人是誰? 這一次,姮宜沒有下樓出洋相。 身為宋家客人,她沒有理由管人家閒事。但是她心中記住了這個黑衣人。 她開始留意,真的,每隔半月這黑衣人必來一次,很準時的。 他是宋家的朋友?或辦事的? 雖然隔得遠,但她看得出,那人氣質,修養都好,衣服剪裁也是一流,是——朋友吧! 後來,她也好象等朋友一樣,每隔半月總躲在窗邊張望,總見到那黑衣人。他們從沒有碰過頭。 她依然教書,上學放學,時間很穩定。 平日她也愛靜,極少外出逛街,看電影,吃飯之類,深得宋夫人歡心。 有時她陪宋夫人在起坐室裡喝茶聊天,講的都是現在的事,絕少提從前。 而且宋夫人絕對中國的,雖然她講得一口極優美的英語。 她穿旗袍,吃中國菜,喝中國茶。家裡一切也是中國傳統老規矩。也看古書,閒時畫國畫,下圍棋,彈古箏。唯一例外的,她信基督教。 「安悌不信佛教?」姮宜忍不住問。 「所有宗教都導人向善,」她只這麼說:「信基督——是機緣巧合。」 機緣巧合?那是什麼?姮宜不敢再問。 懷遠也來喝茶聊天,他甚至沒有朋友。 「懷遠,有時間和姮宜一起出去玩玩,隨便到那兒去都行。」宋夫人總是說。 「姮宜想去哪兒?」他總是這麼問。 很客氣,也親切,兩人之間的感情象兄弟姐妹。就是這樣,兄弟姐妹。 「外面有什麼好去呢?我情願留在家裡。」姮宜說。 「在家會悶壞的。」宋夫人說。 「不會。我們可以打網球,懷遠,是不是?」姮宜笑。 「是,是,」他立刻答。「外面又擠又雜,哪有家裡的十分之一好?」 「你們兩個孩子!」宋夫人抱怨。 「下星期天我們去別墅游水。」懷遠立刻說:「很久沒有去別墅了。」 「在哪裡呢?」姮宜裝做感興趣的問。 「很古老,但極有味道的一幢大房子。」懷遠說:「在城外。」 「我沒有去過那麼遠,在郊外吧!」 「城外應該算是郊外。」懷遠笑,「不過這是個小城市,城市城外也都擠在一起。」 「小而出名的城市。」姮宜說:「排頭幾名的世界金融中心呢!」 宋夫人看他們談得很好,在一邊也開心的笑。 很明顯的,她非常喜歡姮宜,有意無意間都在替她和懷遠製造機會。 但是——感情的事又誰能預料和控制呢? 宋夫人悄悄退出。 她常常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連近身工人都不帶,她做什麼?看書? 「你在美國——真的沒交男朋友?」他問。 「有什麼真的假的?」她微笑。「我不喜歡平庸的人,男朋友一定要比我高明,這一點是我的固執。」 「美國那麼大,找不到一個比你高明的?你的眼光也未免太高了。」 「未必。非我族類的我不交,比我高明的往往有了女朋友或太太,我不和人爭,我怕累,所以大多數的時候我寧願一個人。」 「我看你還是太驕傲。」 「或者是。爸爸也是個驕傲的人,他罵許多外國教授是垃圾,只會吹捧混飯吃,他只看得起真材實料的人。」 「看來要做你父親女婿還真不容易。」他笑。 「我寧缺勿濫,也許獨身。」她認真的。 「可是你沒有感情?」他打趣。 「錯了。只是感情固執,我只付出我要給的人,我決不試完一個又一個。」她淡淡笑。 懷遠望著她半晌。他實在是個風度,氣質,外貌都絕佳的男人。 「那麼認為我怎樣?」他問。 「你太好,好得近乎完美,」她很坦率。「但是——你不覺得我和你太相似嗎?」 「啊!居然碰到一個自視跟我一樣高的女人,」他大聲笑。「我以為當世只有我一個人呢!」 「世界很大,而我們眼光所及之處太少。」她說。 「錯了。世界雖大,媽媽視線所到之處卻極大,多少人在為我挑女朋友?」他笑。 「選王妃嗎?」她不以為然。 「差不多了。」他半開玩笑。「但是至今仍未找到一個,除了你。」 「我?!」她大吃一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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