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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然而秦康為什麼要來,他不上班?他不陪今天要從美國飛回採的韋夢妮?他從計程車跳下來時的匆忙和焦急絕對是真的,他為心馨竟可以放棄其他更重要的事,他——不是糊塗了吧?

  秦康是糊塗了嗎?他快步奔進電梯,迫不及待升上四樓,然後就直奔浣思的無菌病房。他是一心一意趕來的,他真是什麼都沒注意,什麼也沒想過,想來就來了,那是極自然的行動和反應。

  他也絕沒看到秦愷——如果看到,他會怎麼做?依然去陪心馨,或是像秦愷一樣悄然而退?總之他就是沒看見,說是天意或命中註定吧!

  在無菌室的玻璃外,他一眼就看見了穿綠制服的心馨,心中湧上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歡暢,正想向前招呼,他又看見心馨身旁的一個男孩子。

  戴克文!他認得出,就是那個年輕的見習醫生,心馨的新男朋友!歡暢消失了,他的腳步也停下來,原來心馨是有人陪的,原來心馨趕個大早是和戴克文約好的,原來心馨並不在意他的陪伴。秦康的興奮變成莫名其妙的酸意,他是個藏不任心事的男孩,他的臉色都變了呢!

  戴克文不知道在對心馨說什麼,她不往地點頭,又仰起頭來對著戴克文嬌憨地笑。秦康看不見戴克文的神情,想來那年輕醫生是得意非凡吧!

  “心馨!”秦康忍不往了,他的聲言又冷又硬。

  “啊!奏康!”心馨轉過臉,揚起一陣比陽光更燦爛的光彩。“你怎麼來了?”

  秦康不出聲,板著臉走向他們,他看見戴克文,果然是滿足又得意地笑著,他心中更不是味兒。

  “我給你們介紹,他是秦康,他是戴克文!”心馨愉快又開朗地說,“一個建築師,一個醫生。”

  秦康充滿敵意地望著戴克文,卻拉不下臉來拒絕對方的握手。

  “我們見過了!”戴克文是溫和的,“沒見面之前我早已從心馨口中認識了秦康。”

  秦康連敷衍戴克文的心情也沒有,轉臉問心馨:

  “浣思好些了嗎?”

  “你看!”心馨滿臉喜色地指著玻璃牆,“無論如何——爸爸媽媽在一起,我什麼也不擔心。”

  秦康看見玻璃牆裡一幅動人的圖畫,浣思平靜地睡在病床上,她一定麻藥未過,不曾清醒,床旁邊卻是睡著在椅子上的哲凡,他坐在那兒一定好辛苦、好不舒服,然而——他的手還緊握著浣思的手。

  “很難令人置信!”秦康吸一日氣。

  “我來時已是這樣,戴克文說爸爸每一分鐘都在裡面,一步也沒離開,”心馨目不轉睛地望著裡面,“苦是永遠這樣——該多好!”

  “哎——”旁邊的戴克文輕咳一聲,打斷了心馨的話。“我先回辦公室,下午——你記得哦!”

  “放心!忘不了!”心馨用手做一個OK的樣子,笑得很甜,“你別遲到就行了。”

  戴克文微笑著和秦康打招呼,轉身離開。

  秦康神色一點也不好,和他剛來時相差何止千里?

  “你今天不上學?”他硬硬地問。

  “誰說的?”心馨皺皺鼻子,“這兒我幫不上忙只能站在外面看,不上學做什麼?”

  “和——醫生約會啊!”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和語氣卻是酸的。

  “我有那麼大的膽子?不考大學了嗎?”心馨笑,不承認也不否認。“你呢?不上班?不陪韋爹妮?你難得起這麼早哇!”

  “我以為——昨夜說好來陪你的。”秦康看她一眼,很奇怪、很特別的一眼。

  “說好了?”心馨大笑,“你的話我怎麼能相信?誰知哪一句真,哪一句假,哪一句開玩笑?還有——我怕韋夢妮找我算賬!”

  “心馨——”素康皺皺眉,卻說不下去。

  “我的時間差不多了,要趕回學校上課,”心馨看看表,“你呢?一起走?”

  他不言不語跟在她旁邊,直到離開醫院,上了計程車。

  “真好,有免費計程車坐。”心馨稚氣地說。

  秦康心中不平靜得厲害,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反正見到戴克文就什麼都不對,早晨的好心情已煙消雲散。

  “下午你——有約會?”他突然問。

  “誰有約會?”心馨的眼睛睜得好圓。“約會?莫名其妙!”

  “我明明聽見戴克文說的。”他不放鬆。

  “戴克文下午順便會來接我。”心馨若無其事,“你知道啦!免費汽車總比擠公共汽車好。”

  “你們出去玩?”秦康簡直打破砂鍋問到底。

  心馨眼珠兒頑皮地一轉,末語先笑。

  “不告訴你!”她說,“你多管閒事!”

  “心馨——”秦康似有什麼話說。

  汽車停在北一女門側,心馨推開門跳下去,根本不聽秦康要說的話。

  “快去向韋夢妮報到吧,再見!”她揮著手,又跳又跑地奔回校園。

  秦康呆怔半晌,心馨的一言一行簡直直接影響到他的情緒了,怎麼會這樣呢?他甩甩頭,吩咐司機再開車。

  夢妮今天要回臺北,她說會帶回訂婚的禮服,那麼,下班之後將有一大串的忙碌了!但是——他搖搖頭,他不能任忙碌綁住他,心馨和戴克文有約會,他——他一定要知道那約會的內容,他一定要去跟著她,他不能任心馨這麼周圍亂走,又胡亂支男朋友,他一定要管。

  回到辦公室不久,夢妮的電話來了,一大堆談服裝、談化妝品、談美容、談她美國帶回的訂婚禮服,不知怎的,他非但沒興趣,簡直厭惡。是他和她訂婚,不是和那些無聊的服裝、化妝品訂婚,她不明白嗎?

  “喂!秦康,你怎麼了?”夢妮見他全無反應,不依地在電話裡叫起來,“你不舒服嗎?你怎麼不說話?”

  “我聽你說!”秦康振作一些,“這兩天我很累,心馨——隔壁小女孩的媽媽在醫院開刀,腦瘤,我在幫忙。”

  “人家的事那麼熱心做什麼?我們訂婚不重要嗎?”夢妮開始不高興。

  “誰說不重要?我只是累——”

  “累就別來見我,”夢妮看來是真生氣了,“我飛了二三十個鐘頭都不叫累,你——我討厭看見你沒精打采的樣子!”

  “別發脾氣,夢妮。”他忍耐著她的驕橫。“一點點小事,值得嗎?”

  “誰叫你一開口就陰陽怪氣的累,”夢妮也軟了一些,畢竟是要訂婚的情侶。“你再累有我這麼累嗎?記往!下午下班的時候到我家來。”

  “下午下班的時候——”秦康一下子就想起心馨和戴克文的約會,他的反應是直接和迅速的。“不,不行——哎!我是說要晚一點來,七點鐘,我——要加班,要趕一張圖!”

  夢妮在電話裡沉默一陣,她可是發現了不妥?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終於說,“我才去了三天,你變得簡直莫名其妙!”

  “變?開玩笑,我忙、我累——”

  “那你就好好休息,直到不忙不累為止!”夢妮哢地一聲掛上電話,她一定氣壞了。

  秦康握著電話好半天都回不了神,怎麼回事?他觸怒了夢妮?他怎能這般心神不定?他——哎!放下電話,他的心更煩、更亂,夢妮從來沒對他發過脾氣,夢妮總是依著他、順著他,夢妮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近人倩,這麼刁蠻。是每一個女孩子一旦把男孩子抓牢在手時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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