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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檳!」浣思等侍者離開,小聲問,「我們能在半小的裡喝一瓶香檳?」

  「喝一杯吧!」他瀟灑地一笑。

  「什麼時候學會了浪費、擺派頭?」她不認真地白他一眼,柔中帶媚。

  正倫一伸手壓往了她的手,他看來激動,他眼中是翻翻滾滾、洶湧著感情的波濤。

  「浣思,別再逃避了,我們結婚吧!」他熱烈地說。

  浣思微微一皺眉,輕輕抽出被他壓著的手。

  「又來了,我說過這件事——我要考慮。」她搖頭。

  「你考慮了多少次、多少個月?」正倫不顧一切地再抓往她的手,「浣思,你在猶豫什麼呢?」

  「我的顧慮比你多,」浣思是理智的。「正倫,我有過一次失敗的經驗,而目我有兩個女兒」

  「這全不是問題,」他根本不聽她的理由。「你該考慮的只是幸福和我們的感情。」

  「我考慮過,我沒把握。」她正色說。

  他呆一下,沒把握,什麼意思?

  「難道你不信任我?」他問,好嚴肅的神態。「我四十歲,不再是衝動盲目的孩子,我完全知道自己的感情和愛,我更能保證——真誠。」

  「不,你誤會了。」浣思用另一隻手輕輕拍拍他,「我對自己沒有把握。」

  「你——」他眉宇間浮上了問號。「浣思,你是說——你對我並沒有我希望的感情?」

  「也——不是這樣,」她困難得用手掠一掠頭髮,動作優美而有成熟婦人的特殊性感。「我只是覺得——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

  「多久?一個月,半年,一年?」他激動起來,「浣思,你說,你還要折磨我多久?」

  「正倫,」她輕歎一聲,心中無端端浮起另一個男人影子,那是冷淡、嚴肅、正派又十分漂亮的哲凡,她的前夫,心甯、心馨的父親。「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更不能著急,你能理智點嗎?」

  「不能!」正倫固執得像個孩子。「除非你對我完全沒有感情,否則不該拒絕。」

  「我沒有拒絕——」

  「那就是答應!」他打斷她的話,「浣思,你擔心心寧和心馨?我可以對她們說。」

  「不——」浣思矛盾著。和正倫交往了一年多,她能清楚地感覺到正倫對她的愛,他是狂熱的,像火焰。只是——她並不十分瞭解自己,她對他有好感,他們又有相同的愛好和工作,他們也非常談得來,她更知道正倫是個很可靠、很專一、很癡倩的人,他們無論在哪一方面都適合、都相配,但——她說不出,她始終覺得內心還缺少一些什麼。「她們不會反對我的事,是我——」

  「浣思,我不能再等了,」他鄭重地說,「我要你現在給我一個答覆!」

  浣思好為難,怎麼答覆呢?離婚的婦人當然有資格找尋另一次幸福,然而——她真是沒有把握,她的幸福真在正倫身上?

  侍者送來香檳,就在他們旁邊「嘭」的一聲開了,浣思望著那有厭祝意味的酒,看著正倫渴望的眼睛,她的心更亂了,她該怎麼答覆?答應——不是她自前所願,拒絕——也不是她所想,她會失去正倫,是不是?失去正倫,她不只失去一個愛她的朋友,也失去一個事業上最好的搭檔——他們被公認是最佳的一對演奏者。她該怎麼辦?

  「我不想逼你,你也不該令我痛苦。」正倫又說,「浣思,我們結婚會是愛和藝術的雙重結合。」

  浣思深深吸一口氣,仍是無法平定心中紛亂。愛和藝術的雙重結合不正是她多年來所追求所嚮往的嗎?不是她和哲凡分離的惟一理由?愛和藝術往往不能兼顧,現在有人把這夢想棒到她面前來,她還猶豫什麼?

  「正倫,我說不出——我總覺得還需要一些時候。」她再吸一口氣,慢慢地說,「或者——先訂婚?」

  她並不想說訂婚的,她只是怕看見正倫已變得好失望、好難看的臉,她好矛盾。

  「訂婚——」正倫想一想,至少,也是有了進展。「好!我們為訂婚乾杯!」

  拿起杯子,他一口喝完杯中的香檳。浣思猶豫一下,也拿起杯子,卻只喝一口。她心中全然沒有訂婚的高興,只覺得麻木。

  「先別高興,」她展開一個勉強的笑容,「我能完美地彈出任何一首艱深的曲子,卻不是一個好的家庭主婦。」

  「我要的是一個生命中和藝術上的伴侶,」正倫笑得十分真誠,「家庭主婦的事,女傭也能做。」

  「你怎能貶低所有的家庭主婦?」她抗議,「家庭主婦有對丈夫、對子女的愛,女傭也有?」

  「我——」正倫毫不在意地笑,「我研究的只是小提琴,為什麼要用難題難倒我?」

  浣思搖頭苦笑一下,思維又突然飄浮得好遠、好遠。正倫不要一個家庭主婦,另一個男人卻堅持著要,世界上的男人,真有那麼大的差別?

  「我們認為困難的工作、我們心回中的難題卻是別人最簡單和輕而易舉的。」她歎息。

  「然而,我們認為輕而易舉的,他們能做嗎?」他傲然地說,

  「世界上有多少家庭主婦,有多少普通丈夫,然而,又有多少鋼琴家、小提琴家?」

  「怎能這麼說?自大狂!」她白他一眼。

  他呆呆地凝視她一陣,捧起她的手在唇邊一吻。

  「我愛你,浣思。」他鄭重地說。

  她心中迅速流過一抹幸福感覺,愛與被愛之間,是不容選擇的,是吧?但——無論如何,被愛是幸福。

  「謝謝你,正倫。」她滿意地笑了。

  怎能不滿意呢?在她四十歲的時候,竟然能再得到一份完整的愛、完整的感情,她何其幸運。

  「浣思,明天該告訴孩子們這消息,」正倫也有稚氣的時候。「以後,我會是一個負責的好父親。」

  浣思激靈靈一顫,父親!她怎能把正倫和父親兩個字拉上關係?心馨姐妹又——會接受他嗎?一個奇異的念頭浮上采,訂婚的決定——沒做錯嗎?

  「遲一點,好嗎?」她要求,「我希望等心甯放假回來時再告訴她。」

  「也好!」正倫也不在意。他心中只有浣思,兩個女兒——並不重要!「從現在起,你是我未婚妻了。」

  她想皺眉,忍住了,這是她自己的提議啊!

  「也不必要儀式了。」她說。

  「誰說要儀式?」他狂放地說,「我的愛包往你的愛,豈不比訂婚戒指更穩妥?」

  浣思點點頭,她倒滿意正倫這方面的瀟灑,她也不是個拘泥於儀式的人,何況年紀不輕,真要她穿了禮服,走進教堂,她怕辦不到!年輕的曾有的一次,已深深烙印在心中,即使已分離,教堂總是去過一次了。

  「回去了,好嗎?」她溫柔地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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