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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好!好!走就走!”秦康情緒好得出奇,“嫌我這電燈太大嗎?”

  秦愷皺一皺眉,秦康已走出去。好一陣子,秦愷才像透過氣來,沉聲說:“我們開始吧!”

  “慢著。”心馨眨眨眼,古怪地笑起來,原來她手上又有一個青蜜李。“早知秦康要搶,這個給你,比他的大!”

  秦愷接過李子,心中暗歎,原來心馨已預備了秦康的一份,對秦康,心馨心中並不一致呢!

  他把李子放在案頭。就開始講數學,講得和平日一般專注和仔細,他似乎真是完全不在意心馨五點半沒等他,他甚至不問原因。心馨偷偷把視線在青蜜李上一掃,她奇怪的不是秦愷不生她的氣,而是他能忍受零食在一邊而不吃,尤其那李子香得那麼誘人。

  秦愷放下筆又抬起頭,他是十分認真的。

  “你心不在焉!”他說。

  “哎——我,”心馨怪難為情地指指李子,“你為什麼不吃它?它香得使人受不了!”

  秦愷凝視她一陣,眼底浮現一絲溫暖的笑意。

  “你吃了它吧!”他把李子放回她手中。

  “不,那怎麼行!”她堅定地搖頭,把李子硬塞給他,“我給你的,你一定要吃,我家裡還有。”

  秦愷在考慮——一個水果也要考慮?心馨猜想自己一輩子都不能瞭解他這種人了。

  “我會吃,一定會吃。”他又放回案頭。“不是現在。”

  “你真是奇怪,居然忍得往。”她搖頭傻笑。她是完全不能明白他的心情和深意。

  “這種事不需要忍,”他望著她,“我喜歡看見李子擺在桌上,我更喜歡那陣香味,其實不吃有更多的享受。”

  “一個李子也有大道理!”她誇張地吸口氣,“秦愷,你的腦袋怎麼能想那麼多事?”

  “腦袋本來就用來思想的。”他平靜說。

  “我的腦袋用來記數學公式,”她笑,“如果像你想那麼多事,一定考不上大學。”

  “那也不一定,”他被她逗笑了,“頭腦愈用愈發達!”

  “我懷疑用腦過度會生瘤,像媽媽一樣,”心馨一下子認真起來,“媽媽今天開刀,真把我嚇壞了。”

  “你媽媽今天開刀?你早上沒說過。”他很意外。

  “我也不知道,是秦康到學校去接我,要不是他陪我啊,我一定昏倒!”心馨嘰嘰咕咕地說,“我早晨就到醫院了,所以忘了你會到學校等我的事。”

  “原來——這樣!”秦愷眼睛一亮整個人光彩起來。原來秦康一早就接了心馨去醫院,他一定是受人之托,這——和秦愷想像有距離,很令人高興的距離。

  “是啊!要不然我絕不會黃牛!”心馨拍胸口,“你明天去不去醫院?我們一起去?”

  “你媽媽可以見客了嗎?”他反問。

  “不能,她在防菌病房,爸爸在陪她,”心馨說,“我們只能在玻璃牆外看她。”

  “那——過兩天再去吧!”秦愷說,“你可以回去了,今夜就講到這兒。”

  “謝謝你,秦愷,”心馨站起來,抱起了她的書本。“戴克文說我心裡似乎只有你們兄弟,我想他說得對,有你們兄弟幫我,我什麼事都不必擔心了!”

  “你——心裡也——有我?”秦愷不能置信地問。

  “怎麼沒有呢?你們是我惟一認識的男孩子,現在還加上戴克文,你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秦愷臉上有一抹奇異的紅暈,好半天他才說:“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他的黑眸出奇地明亮、出奇地漂亮、出奇地黑,也出奇地溫柔,閃動著的光輝像一首詩、像一個夢,像——無數彩色繽紛的希望。

  “秦愷,”本來要走的心馨看得發呆,她似乎在秦愷臉上冒見屬於秦康的光彩。“你怎麼——下子就變得不像你了?你是秦愷嗎?”

  “我是秦愷,我沒變——因為我心中快樂。”他說,“你帶給我的快樂!”

  “我?”心馨指著鼻子,連自己都莫名其妙。

  “你!”他肯定地對她笑,他勇敢地說出藏在心中好久、好久的話,“只有你才能帶給我快樂!”

  “秦愷——”心馨有絲感動,她瞭解沉默、孤獨的秦愷說這樣的話真難得。

  “喂!你們補習完了嗎?”秦康伸進頭來,他還沒有睡?他怎麼總是來得這麼合適?“我能進來嗎?”

  秦愷吸一口氣,先迅速收斂了眼中溫柔,他不願被秦康看到,很奇怪、很微妙的心理。

  “你隨時都可以進來,”他說,“心馨正預備回家。”

  “來!我陪你回去。”秦康親熱地擁著她的肩,“明天要我陪你去醫院嗎?”

  “你不上班?”她眨眨眼,喜悅地,“你不陪韋夢妮?”

  “可以請假,”他含糊著不提夢妮,並顧左右而言他,“哇!又有青蜜李?比我的大,好哇!你對秦愷偏心!”

  “胡扯!”心馨的臉漲紅了,卻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嬌俏,“你只會胡扯!”

  “你要吃你——可以拿去。”秦愷淡淡地說。他的大方有一抹犧牲的味道。

  “開玩笑,心馨不殺了我?”秦康對臂彎裡的心馨笑,“原來劉心馨的心裡對秦愷就是不同些的,是嗎?”

  “你——你——”心馨急了,話都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我們走!”秦康拍著心馨,半哄半寵。“再不走秦愷就發脾氣了。”

  他就這麼擁著心馨離開,他似乎又恢復了以往對心馨的親密,這是秦愷所樂意見到的,他寧願看見哥哥這種快樂的笑容,他怕哥哥昨夜的失常——

  心馨隨秦康離去,秦愷孤獨了,他永遠是孤獨的,他已習慣去忍受,何況案頭還有心馨為他留下的青蜜李,還有那陣引人的清香,還有那感覺到的觸手溫暖——他那孤獨也變得美麗。

  他輕輕翻開自己的書本,窗外飄來一陣心馨愉快的笑聲,還有秦康那開朗、親熱的笑語,書本上的視線不自主地移了出去,他看見心馨的書本扔在草地上,秦康捉住了她的雙手緊緊凝眸看她,她像個頑皮的孩子又搖又晃,歡笑中充滿了幸福——

  幸福?秦愷呆怔一下,他怎麼會想到這兩個字,這是絕對不適合他們的,絕對不——然而,那笑、那凝視、那歡樂,除了幸福還有更貼切的字眼嗎?

  強迫自己把視線收回,他的心再也不能安寧。他望著那青得發亮的李子,他覺得——屬於他的已失去了意義,那寂寞、孤獨也更深沉。

  他發現在心馨的心目中,他遠遠及不上哥哥,哥哥卻又愛著夢妮,奇怪又令人不解的是,哥哥的歡笑和開朗卻又在心馨身上,這——怎麼解釋呢?

  他拿起李子輕輕擦抹一下,或者——他該吃了它?

  對浣思來說只不過是一次長的睡眠,對床畔的人卻是不眠不休、心力交瘁的十二小時。

  十二小時之後,在半夜兩點鐘左右,無菌室中病床上的浣思從麻醉中醒來,先是一陣昏沉夾著火燒、針刺般的疼痛,接著發現四肢軟弱無力,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這——是怎麼回事?

  掙扎著輕輕移動一下,頭上令人忍受不了的劇痛令她開始呻吟,才一出聲,一隻溫暖的、寬大的、微顫的手握往了她的手。她心中一陣模糊的意念和難以形容的激動,劇痛減輕了些,她低弱地喃喃呼喚著:“哲凡——是你嗎?哲凡——”

  握著她手的溫暖手掌一緊,那顫抖也加強了。

  “我在,浣思!”哲凡的聲音,千真萬確是他的聲音。“我在你旁邊。”

  “哲凡——”浣思控制不往衝擊的感情,眼淚從眼角沿著腮邊流下來。

  “別哭,傻浣思,”哲凡的聲音有少見的溫柔,“你已經沒有事了,一切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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