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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康啊!”心馨不滿地擦擦鼻子,“他總有約會,要不然就要趕畫什麼工程圖,說是要教我,從來沒教過。”

  “這樣——”秦愷把雙手放進淺藍色牛仔褲口袋裡,考慮又猶豫了好一陣,“如果你願意,我——也能教你。”

  “你?”心馨意外得睜大眼睛,蘋果般的臉上滿是不能置信。“真的?你肯教我?”

  “是——”秦愷似乎努力在抑止那份緊張和興奮,他興奮嗎?“我的數學一直不錯。”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有空教我?”心馨忘形地捉住他的手臂,不停地搖晃。“今晚可以嗎?”

  “可以!”他的手一陣控制不住的輕顫,她已放開他。“你隨時可以來。”

  “太棒了!”心馨高興得跳起來。“有人教我數學,我就有把握考上台大,我只是數學不行。”

  他沉默著,臉上的陰沉漸漸退去。

  “先謝謝你,我一定請你看電影。”她又說,“你每天晚上都可以教我嗎?我的數學需要『惡補』。”

  “可以!”他的話永遠簡潔有力。

  “你自己不做功課?”她關心地問。大三的功課不至於輕鬆得每晚有時間吧?

  “我會安排自己。”他說。

  “哎——我吃完飯就來。”她行一個軍禮,“先說好,我對數學是很笨的,你要有耐心啊!”

  他牽扯一下嘴角,終於沒笑出采。她是那般真純稚氣,怎是一個就要上大學的人呢?

  “我不會罵人的。”他說。

  心馨拍拍胸口,放心地透一口氣轉身奔回家。

  “等會兒我就來,你等我!”她進去了。

  秦愷又在濕濕的草地上站了一陣,直到暮色更深濃,他才慢慢走回屋子。

  他和秦康的確十分相像,只是他比較瘦,也略矮一些,他大概有五尺十寸,秦康大概有六尺。兩兄弟的差別並不在高矮,秦康是光亮的,引人注目的,他能在許多人中間一眼被人看到,他的親切笑容和那帶著真誠的不羈,很是與眾不同。秦愷卻是光華內蘊的、含蓄的、沉默的。在人群中,他很可能被忽略,他也不喜歡表現自己,然而,他的善良與智慧,卻全在眼底深處。

  秦愷的沉默與孤獨也許是與生俱來。在家中,他們兄弟倆受著父母相同的愛護和關懷,父母絕對不偏心,而且十分注意他們的成長與發展,父母也曾經為他的孤獨擔心過,但一一他看來並沒有什麼不正常,孤獨是天生的,他們也就聽其自然。

  喜歡孤獨、安靜也不是什麼壞事,對嗎?

  晚餐之後,他回到屬於他的臥室。他有絲說不出的緊張,心馨要來嗎?心馨幾乎每天都來他們家,從來都不是找他的,心馨永遠是秦康臥室的小客人,今夜第一次為他而來——也是他的第一個客人,他為這個而緊張吧?

  大門砰砰碰碰地響,這是心馨的習慣,她來了——秦愷想站起來,忍住了,他只默默坐在寫字臺前等著。心馨來為請他教數學。她自然會進采,他不需要這麼——哎!這麼殷勤,這根本是最普通的事。

  過了一陣,心馨並沒有過來,臥至門開著,心馨該知道他一向在臥至裡做功課的。他聽見隔壁秦康房裡傳來的愉快笑聲。

  “你的圖表還沒畫好啊!”心馨嬌嫩地問。

  “就快了!”秦康在伸懶腰。“你來陪我嗎?”

  “找你的空中小姐陪,我來學數學的。”心馨說。

  “誰答應教你數學了?”秦康誇張地說,分明故意逗她。“我眼睛就快閉上了。”

  “臭美”心馨一轉身就走出采,“秦愷教我。”

  “哦!約會呢!”秦康在隔壁怪叫。

  心馨抱著書本,甜甜地笑著走進秦愷臥室,她又換了衣服,紅色半截牛仔褲只到膝頭,上身是前胸印著花生卡通漫畫主角查理布朗的白T恤,天然微鬈的短友沒用夾子,有些濕濕地披著,脖子上有清香的爽身粉,她一定剛洗過澡。手裡還拿著一個啃了一半的水晶梨。

  “我來了!”她不客氣地坐在秦愷床沿上。

  秦愷心中有絲莫名其妙的酸,心馨來找他,卻先去了哥哥那兒——這絲酸意也只放在心中。

  “我先看看你的書,你吃完梨再開始教。”他說。看她一眼,立刻就垂下頭去。

  心馨把書本遞過去,秦愷接過來,卻發現書本下藏著一個大水晶梨。

  “給你的。”心馨稚氣地壓低了聲音,“只剩這一個了,別給秦康看到。”

  秦愷心中流過一抹溫暖,掩蓋了剛才那絲酸意,心馨——真是可愛的。

  “謝謝!”他微微一笑,把水晶梨放在書桌的一角。水晶梨不值什麼錢,令人欣喜的是那份心意。

  心馨三口就吃完了她的梨,扔了梨核,在牛仔褲上抹抹手,坐到書桌的另一處。

  “我想從頭開始,三個月來不來得及?”她是認真的。北一女的學生對考大學都很重視和緊張。

  “看你用功的程度。”他翻著書。不知道為什麼,心馨坐在對面,他就那麼不自在。

  “我一定用功,發誓!”心馨一本正經地舉起右手。“我想考台大園藝系和你同學。”

  “園藝?”他有點意外。很多女孩子都喜歡念外文,比較有機會去洋機關或航空公司賺高薪。

  “植物系也行!”她睜圓了眼睛點頭,“媽媽答應給我辟個大花園,專門種各種奇怪、稀有的花草。”

  他看她一眼,贊許的話放在心中。

  “開始吧!你只有三個月。”他只這麼說。

  心馨很緊張地拿起紙筆,開始記錄秦愷所講的一切。才講了一章,心馨就對他肅然起敬了,秦愷的數學那麼好,足以教她而有餘,這麼好的一個老師,她怎麼一直想不到?她怎傻得以為只有秦康能教?

  她心中一直只有秦康是吧?

  秦愷自講了一個半小時,他看來全無倦意,還有繼續的意思,心馨卻急得大聲叫慘。

  “夠了,夠了,會天就這麼多,”她指著面前一大推記下的重點,“太多了我消化不了,白費力氣。”

  秦愷看她一眼,臺上書本。他雖在講書,在演算例題給她看,卻一直很注意她的神情,他很滿意她的認真,她真是想補習好數學,考進她理想的學校,這個忙——他是幫定了,他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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