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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她不能再聽阿泰的話,她不能再心軟,她清楚地知道,離開——或許是大家的生路吧?

  回到座位,思堯已吃完他的食物,他沉默地望住她,什麼也不問,雖然看得出他在懷疑。

  “剛才那個人是天威的朋友,很好的!”耐雪主動說。

  她努力使自己更輕鬆些,努力使自己不想那些支票的事,已經二十六萬了,絕對不是她可以還得出的,但——事情已經這樣了,擔心害怕也是多餘,任它去吧!頂多被公司開除,頂多吃官司——

  “耐雪,說你的困難吧!”思堯輕歎一聲,好多憐惜,好多瞭解,也好多寬恕。

  怎麼?他——知道了嗎?

  “困難?”耐雪有些失措,心也虛了。“我不明白你指什麼?我——沒有困難啊!”

  “真話?”思堯凝望著她。

  “真話!”她硬著頭皮說謊。他不可能知道支票的事,任她瞞得一陣是一陣、拖得一陣是一陣吧!

  “那——就好!”他吐一口氣,把視線放開。

  他是不知情的,但已相信她,是嗎?

  耐雪毫無食欲,勉強吞著食物,一邊又擔心天威,他挨了打又受了煙頭燒傷,那會很痛苦的,是不是?天威真是——沉迷得這麼深?這麼厲害?他會不會因為這次教訓而回頭?會不會——

  “想什麼?耐雪。”思堯突然問。

  “哦,天威——受傷!”她絕無防備他這麼問,下意識就說出來。

  “受傷?打架?”思堯問。

  “不——哎!是吧!”耐雪眼光閃一閃。

  沒說真話,思堯看得出來。

  “耐雪,想問你一件事,”他話題一轉,笑容也浮上臉。“你喜不喜歡我給你一些假期?”

  “假期?!”她好意外,會不會是思堯另有深意?“為什麼?我還沒做滿一年,不該拿假期!”

  “你若喜歡,我可以批准你放假!”他笑得平和,不像另有深意。“我認為你該休息一陣,你看來身心俱疲!”

  “那只是你的感覺!”她搖頭。

  “你自己不覺得?”他盯著她。“去照照鏡子,現在的你和三個月前的你是不是很不同!”

  “是說我又老又憔悴?”她摸摸臉。

  “二十歲的人說老?”他笑了。“耐雪,你臉上有了滄桑,知道嗎?”

  “滄桑?!”她呆一下,酸酸的感覺直往鼻子裡冒。

  “休息一下,對你有益處的,”他溫和地。“回家向母親認個錯,讓她來照顧你!”

  “我——沒有錯!”她衝口而出。

  他沒有反駁她,只是微笑地望住她,望得她——不禁猶豫著自問,她錯了嗎?她錯了嗎?她不該愛天威,不該隨天威走,她——或者有錯,愛的本身卻沒有錯!

  “還有,我可以陪你去旅行。”他似乎胸有成竹。“去哪兒都行,甚至很遠的地方!”

  “你也休假?”她問。

  “不能嗎?”他笑。

  “你能,我不能!”她搖搖頭,放下刀叉。“你雖是經理,我不想成為公司裡的特權分子!”

  “這件事不急,你慢慢考慮!”他還是笑。“告訴我,今夜——你回天威那兒嗎?”

  “不——”她神色變了,天威兩個字使她失去笑容。“我不會回去!”

  “永遠?”他眼光一閃。

  “我想——應該是!”她輕輕歎息。“我雖不後悔自己做的事,我雖不後悔付出的感情,但我不賤,我更不能讓別人以為我賤。”

  “他不是真心這麼說你!”他皺眉。耐雪這麼好,天威卻作賤她,這是孽嗎?

  “不談這件事,我們回公司吧!”她說。

  他招來侍者付錢,伴著她走出餐廳時突然說:“你不再害怕和我一起走進公司?”

  她意外得呆怔一下,是啊!她不再害怕了嗎?她不是一直避免和他一同出現在同事面前嗎?她不是一直害怕不必要的謠言嗎?今天——

  “我心中坦然比形式重要!”她只能這麼說。

  “很好,很好的坦然!”他點頭稱許。

  回到公司,他倆的同時出現果然引起一些議論紛紛,耐雪卻坦然以對,除了坦然,她心中似乎還有喜悅,喜悅什麼呢?她可又說不出來。

  下午是平靜的,至少耐雪外表上看來平靜,她迅速把早晨沒做完的工作完成,把該做的賬也做好。她同時也發覺,思堯也投入了工作,不再分分秒秒注視她。

  於是,她打電話回家——和天威曾共同擁有的家。一次又一次,可是總沒有人接聽。

  天威和阿泰還沒回來?阿泰不是說有錢就可以贖天威出來嗎?支票是絕對可靠的,難道——對方變卦?要付完了全部欠款才放人?或是——

  天威傷得厲害,必須進醫院?

  直到下班,她仍無法打通電話,她心中七上八下,是不是——該回去看看?只是回去看看,她仍然要離開的,見不著天威,她怎能放心呢?

  思堯仍在忙著,會計主任和他在商量事情,他們神情平和愉快,當然不會是發現了她的事,她已儘量想辦法在掩飾了,一時不會被發現,只是——紙總包不住火,她必須想辦法弄一筆錢來填補——媽媽,是的,媽媽會拿得出這筆錢,但——用什麼方法才能說服媽媽?

  拿著皮包走出公司,思堯完全沒有注意她,她竟有些失望了——怎樣?她希望他注視她嗎?怎樣的心理呢?

  站在馬路上,她突然感到一陣彷徨,她已經沒有家可回了,這個時候,總不能回到小旅館,那間小小的、陰暗的房間會困死她,悶死她,那麼——回媽媽那兒?不,不,回天威那兒——哎!回天威那兒!

  決定回去,莫名的興奮湧上來,矛盾、不安卻消失了,她跳上一輛計程車,她不能忍受公共汽車一站站的把她帶回來。她要儘快見到天威,天威該回去了吧?

  紅門依舊,此時她的心情與中午時相差何其大,她知道,只要見到天威,她絕不再計較昨夜他的粗暴——屋子裡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難道——

  仍沒回來?臥室果然空著,天威不在。

  耐雪懷疑地想,阿泰不可能騙她吧甲阿泰是他們之中最善良也是對她最好的一個,沒有理由騙她——轉往阿泰的臥室,很意外的,他睜大眼睛躺在床上。

  “阿泰,天威呢?”耐雪問。

  “啊——大嫂,”阿泰跳起來臉也紅了,聲音也結巴了。“你——你回來了?”

  “天威呢?沒有贖出來嗎?”耐雪皺眉。

  “中午就出來了,他——”阿泰直吞口水,又為難又歉然又不安地。“他——”

  “他人呢?傷得嚴重嗎?”她關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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