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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誰說不是?」他笑起來。「愛是不會後悔的,愛也永不止息,對嗎?」

  他們相對凝望,怎樣的感情呢?

  第七章

  耐雪和思堯回到臺北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他們是在石門一家小小的餐館裡吃的午餐,思堯說這兒的新鮮活魚好,他們就要了一條三斤重的魚——老闆說已是最小的了。老天!當魚送上來時,真把他們嚇了一大跳,在臺北,從沒見過的三個巨型盤子,一大盤茄汁魚片,一大盤豆瓣魚,還有一大碗魚頭豆腐湯,再加上四個人也未必吃得完呢!

  也許經過一場感情的發洩,耐雪顯得輕鬆和活潑不少,她一邊吃一邊笑,講了好多話,也吃了好多魚,然後,思堯就把她帶回臺北。

  汽車駛在臺北街道上時,思堯用期待的眼光望住她。她搖搖頭,她已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還是回家,」她慢慢地說。一想到家,她的神情自然地就改變了,變得陰沉、憂鬱,她是有心事。「我已經出來得太久了!」

  「喝一杯咖啡的時間也沒有?」他不死心地。

  「隨時都可以喝咖啡,不是嗎?」她不置可否,眉心也悄悄聚攏。

  他點點頭,他知道她在為難,也就不再勉強她。

  「好!我送你回去!」他說。

  「到巷口好了,別轉進去!」她急忙說,「巷子窄,要倒車出來麻煩!」

  他看她一眼,默默地把車停在她家的巷口處。

  「你說過,耐雪,」他深深地凝視她,真誠而變有感情。「當你能告訴我一切時,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在等著!」

  「我記得!」她低下頭來,匆匆推開車門。

  「耐雪——」他叫住她,卻已覺得沒什麼可講。「很謝謝你陪我大半天,我很快樂!」

  她咬著唇,一言不發地跳下車,揮揮手,就這麼快步地直奔進巷子,連再見都不說——她似乎在害怕,在擔心,是嗎?

  思堯搖搖頭,他認識的只是耐雪的外表,對於她的內心、她背後的一切卻依然陌生,她到底有什麼困難?有什麼煩惱呢?或者——之洛可以幫助他瞭解一切,是嗎!

  他發動汽車如飛而去。

  耐雪半跑著到紅門外,阿發用一種奇怪的、特殊的眼光望住她,她心中一凜,阿發早上目睹她走上思堯汽車,是嗎?

  「天威——回來了嗎?」她打起精神,展開笑臉。

  「老早回來了!」阿發聳聳肩。「中午以前!」

  「他——問起我嗎?」耐雪心中一陣奇異的不安。

  「誰知道?」阿發轉開視線。「我沒上樓!」

  耐雪皺皺眉,阿發的態度和平日不同,可是因為思堯?她想問又忍住了,不要弄成欲蓋彌彰!

  「他調到頭寸了嗎?」她耐著性子。

  阿發似笑非笑地攤開雙手,不言語也不再理她。耐雪吐出一口氣,轉身走進紅門,何必跟阿發這種人囉嗦?就算他看見了思堯又怎樣?思堯是她的上司,不是嗎?

  一口氣走上四樓,不安的情緒越來越重,怎麼回事呢?她並沒有作賊,也不必心虛,她這樣安慰著自己。

  客廳裡有兩桌麻將,有幾個人圍在那兒賭梭哈,于文泰不在,天威也不在,只有阿胖站在那兒把場子。耐雪一向不和賭客打交道,她只低著頭匆匆穿過走廊,走向臥室,推開門,她一眼就望見天威。

  天威坐在那惟一的沙發上,紅著眼睛,鐵青著臉,一抹若隱若現的殺氣在眉宇之間閃動著。屋子裡有濃濃的酒味,桌上還有酒杯、酒瓶,天威敞開著襯衫,銳利如尖刀般的視線劃過耐雪的臉。

  「天威——」她心中有怯意,天威的眼光令她覺得疼痛。「你——喝酒了!」

  天威沒出聲,她反手關上房門。剛轉過身,一隻酒杯迎面飛來,根本來不及躲,本能地用手臂去擋,只覺得手臂一陣刺心的疼痛,酒杯已稀裡嘩啦的跌碎在地板上。

  「你這無恥的東西,你做的好事!」天威霍然站起來。

  「天威——」她痛得眼淚也流下來,手臂上被玻璃劃破的地方鮮血直湧,她靠在門上不能動彈。「你——怎能這樣?我——我做錯了什麼?」

  「還敢不承認?」狂怒的天威被酒精刺激得失去理智,瘋了一樣。「你這婊子,你說,那個男人是誰?坐在汽車裡在巷口等你的男人是誰?你說!」

  「天威——」耐雪心中一窒,阿發果然告訴了天威。「你不能——侮辱人!」

  「侮辱人?」天威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不由分說的就是兩巴掌,他打得那麼重,那麼狠,根本不當耐雪是女孩子,是個和他有親密關係的女孩子,他像打一個敵人。「我打死你這不知廉恥的東西!」

  「你——你——」耐雪又痛又悲憤,天威怎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打她?他還有人性嗎?「你怎能——打我?」

  「我要殺了你!」天威咬牙切齒的臉晃到她的面前。

  她驚叫一聲,嚇得連話也不會說了,天威那神情——她相信他會殺人,她——該怎麼辦?

  「天下女人沒一個不賤!」他呸一聲,用力一拳打在她的肩膀,徹心的疼痛使她站立不穩,斜斜地倒在地上。天威毫無憐惜的意思,狠狠地加上一腳,她被踢出了七八尺遠,疼痛、恐懼、恥辱、悲憤令她呼吸不暢,一陣又一陣的昏眩侵襲著她,她想,天威就要打死她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一響,飛快地沖進一個人,一把抓住了狂怒如野獸的天威,並搶下他手中正欲向耐雪打下去的酒瓶。

  「天威,你瘋了!」一聲暴喝,謝謝天,于文泰及時趕了回來。

  天威呆了一呆,看見躺在地上,手上、衣服上都是血,臉頰又紅又腫的耐雪,又看看不怒自威的于文泰,理智回來了,意識回來了,思想回來了,剛才他——他甩一甩頭,用力推開于文泰,大步沖出臥室,把自己關進隔壁的浴室裡。

  于文泰立刻抱起昏迷的耐雪,心驚膽戰地把她平放在床上,他才出去多久呢?這兒好像發生了世界大戰,天威——唉!怎麼想得到他真那麼狠?

  「大嫂,大嫂,」于文泰迅速地替耐雪清理和包紮傷口,傷口很長卻不算深,幸運的沒有玻璃碎片。「你醒醒,你說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怎麼樣?」

  耐雪是醒了,完完全全醒了,但——叫她說什麼?生平沒受過這樣的侮辱和折磨,天威竟這樣狠狠地打她,她被劃破的不只是手臂,還有她柔軟的心,手臂的傷口會好,心中的創傷——也能平復?

  她緊閉著嘴,緊閉著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卻從腮邊流下來,天威、天威,你太殘忍了!

  「大嫂,大嫂,」于文泰用一條冷手巾放在她額頭,望著她紅腫的面頰也為之惻然。「你說話,你告訴我——」

  耐雪搖搖頭,再搖搖頭,支撐著想坐起來,卻力不從心,她覺得全身都在痛,她覺得全身都帶傷。

  「別動,你躺一躺,」于文泰歎息。「傷口不大,很快會好,天威——唉!他是瘋了,他太過分,他怎麼——怎麼對你下得了手?」

  耐雪不聽他的話,拚命地使自己坐起來。

  「我——我要離開,」耐雪強忍住淚水。「請你替我叫一部車,阿泰!」

  「大嫂,別走,你不能走,」于文泰手足無措得乾著急,這個大男孩子有一身的力氣,卻沒有什麼腦子,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該怎麼安慰並留下耐雪。「你的臉又紅又腫,而且——你去哪裡呢?」

  「請你替我叫車!」耐雪咬著唇,眼淚又成串地落下來。

  「不,我不能這麼做,天威會怪我,」于文泰滿面焦急。「大嫂,你原諒他一次,他——心情不好!」

  「不!」耐雪跳下床,真是全身都在痛,四肢百骸好像要散開來一樣。「我要走,我一定要走!」

  「大嫂——」于文泰為難地。

  耐雪勉強忍耐著疼痛,她抓起皮包,又拿出旅行袋,胡亂地把自己的衣服往裡塞,怎能不走呢?她愛天威並不表示天威有打她、侮辱她的權力,她已原諒過他無數次,已容忍過他無數次,但——今天他太過分了,若不是于文泰沖進來,耐雪還有命嗎?

  「大嫂——」

  「再見!」耐雪戴上大大的太陽眼鏡,抓著皮包和旅行袋大步奔著出去,她知道自己的模樣見不得人,她也不理會這麼多,心中只有一個意念,離開這裡!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她清楚地知道,只有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否則——她只有萬劫不復了,天威——會是她的魔鬼!

  「大嫂——」于文泰追著出去。

  她絕不理會,絕不心軟,絕不回頭,就這麼一口氣奔到樓下。她不能再騙自己,天威這麼狠,那麼殘忍,天威對她——可有一絲愛情?她真是不能再騙自己了,若他有一絲愛她,他會對她下這樣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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