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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他並沒有徵求她的意見,就這麼替她叫了食物,感覺上——她反而覺得很好。

  她喜歡他這些不過分的大男人主義。

  “你真是一直——這麼倔強,驕傲?”他問。

  今夜他的眼光一直很柔和,一直停在她臉上。

  “不知道。以前——沒試過這情形。”她說實話。

  “也許上午我說得太直率,很抱歉,我想我傷了你的驕傲。”他說。誠心的。

  “不,我恨自己居然出錯。”她搖頭。

  “誰都可能出錯,誰能保證一輩子不錯?”他說。

  “我——”她考慮了——下,終於說:“我不能容許自己,在你面前出錯。”

  他呆住了,這句話的份量極重,他不會不懂,但——那麼驕傲的她居然講了出來。

  “為什麼——不能容許在我面前?”他無法不這麼問。也無法控制心靈的震動。

  “因為——”她下意識的舔舔唇,她又緊張又莫名的心虛。“你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眼中難懂的光芒一閃。

  “我——一原本就是我。”他說。

  “我不知道。對我——”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氣。“對我——你是不同的。”

  突然間,她看見他臉上的痙攣,他——一看來那樣怪異,她的話令他——痛苦嗎?

  是痛苦嗎?

  “謝謝你——這麼告訴我,”他的大手重重的握一握她的手,立刻就放開。他的聲音——竟在顫抖。“真的,謝謝你這麼告訴我。”

  “我說的是真話。”她無法猜測他,心中更是不安。“我——說錯了!”

  “沒有,你沒有錯,”他顯得激動。“你完全沒有錯,如果有錯,錯在我。”

  錯在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她再吸一口氣。

  今夜,他們似乎互相接觸到對方的心靈了,也許只是一點點,但這接觸是極真實的。

  “不,不要明白,”他有點慌亂。“不,我的意思是——很謝謝你說這些話。”

  很明顯的,他避開了。為什麼呢?她真是不懂。

  食物在這時繼續送上來,打斷了他們話題。

  “曾雄——麻煩過你,是吧?”他說。

  說這些話時,他完全平靜,完全正常。

  “是,前幾天的晚上,好在遇到白翎,她替我解了圍。”她照實回答。

  離開了剛才的題目,她覺失望。

  “白翎。”他默默念了一次這名字。

  “現在她已跟我成為朋友了!”她說。

  “任何人跟我說這話,我不會相信,因為我深知她是怎樣的——個人。但是你說,我信。”他說。

  “為什麼?”

  “白翎寧可殺人流血,不會和任何人做朋友,”他搖搖頭,“但你——不是任何人,你是你。”

  他用了她剛才說的話,你是你!

  “我有什麼不同?”她反問。

  “我說不出,因為只是些感覺,”他說。他又說感覺。“你能令任何人——付出真誠。”

  “我還是不明白。”她說。

  “感覺是不可能完全明白的,”他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你也未必明白我的。”

  “可以說明。”

  “說明了,那還算什麼感覺呢?”他說:“我喜歡去感覺一卻事,因為那才是最私人,最秘密的。”

  “所以你把自己弄得這麼神秘。”她笑。

  “白翎——常常跟著你?”他又轉了話題。

  “不知道,因為我看不見她,但有需要時,她會出現,”她說:“想來她跟著我。”

  “她又跟,曾雄又跟,為了什麼呢?”他皺眉。

  “曾雄一定不是奉命的,”她說:“我聽見白翎罵他。”

  “白翎也不是奉命,因為老陳還不夠資格命令她。”他說得奇怪。

  “白翎的地位很高?”

  “她是個很特殊的人。”他說:“她從十二歲就開始了這行的工作。”

  “十二歲?”她不能置信。“這麼小她能做什麼?”

  “她比許多人能幹,他們說她是天才,”他思索著。

  “而且十二歲時的她和現在的樣子也差不多。”

  “會嗎?她現在大概二十一,二歲吧?”

  “她近三十。”他正色說。

  姮柔睜大了眼睛,簡直不能置信。她開始覺得,做這一行一定要奇能異士吧?

  “你呢?也是從小開始的?”她問。

  “所以我對白翎——可以說熟悉。”他不置可否。

  “但是她說她只熟悉你的資料。”她說。

  “因為我這個人和資料差不多。”

  “怎麼會?資料是死物,沒有生命。”她叫。

  “你以為——我有嗎?”他望著她。

  她大吃一驚,他怎麼講出這麼怪的一句話呢?

  “你是人,當然有生命!”她叫。

  “或者吧!”他冷冷的哼一聲。

  想追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你們都是很奇怪的人,”她說:“甚至——一我覺得你和白翎有點相像。”

  他又皺眉,卻是沒有出聲。

  “真的,你們很像,”她被自己的想像鼓勵了。“你們都冷、都深沉、都善良又都從小做這行,你們——”

  她說不下去,她就想起,白翎提起亦天時不是神情很特別?莫非他們之間——不,不,白翎說他生命中沒有女人,但——

  “怎麼不說下去?”他問。

  “沒什麼了,”她吸一口氣,心中立刻不舒服起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沒什麼了!”

  他審視她半晌,搖搖頭。

  “女人是很難懂的,”他說:“像你、像白翎。”

  “你們曾經很熟?”她問。

  “不算熟,工作上的接觸,”他說,“好多年前了。”

  “很合得來?”她追問

  “沒有。”他漠然說:“你怎麼會這麼想?”

  “不——只是好奇,因為你們相像。”她說。

  “我跟她沒說過十句話,”他搖搖頭。“我想——我跟你比跟她更合得來些!”

  他——是這麼說的?

  35

  姮柔得到通知,陳先生要見她。

  如約到那間小餐廳,他已坐在那兒,神情冷峻如故,而且看來——不很開心。

  被他約見一定是有較嚴重的事,姮柔知道。坐在他面前,沉默的等著他出聲。

  “我知道你不曾真心替我工作,”這是他開始第一句話。“你一直以為我是壞人,又冷又惡。”

  姮柔愕然,為什麼這樣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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