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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露露小姐呢?”我故意搭訕著,露露是女明星。

  “在樓上房裡。”他笑著,“讓她去對付那幾個酒家小姐!”

  說完又是一連串放肆的笑聲,那雙令我害怕的色眼不住地打轉,好像要把我吃掉似的,我已開始後悔剛才的搭訕,我何必自找麻煩呢?

  “你幾點鐘下班?”他問。

  “八點!”我心中一陣亂跳,他為什麼問?

  “很好!”他拍拍我的手,說,“很好!”

  我立刻縮回放在櫃檯上的手,他說很好,什麼意思?他——一刹那,我的思緒變得亂七八糟,有點怕,有點驚,卻又有點——喜,喜從何來?我說不出,為什麼會這樣呢?我變了嗎?

  “你是只膽小的兔子!”老闆指指我,大模大樣地離去。

  我呆怔了一陣,這不是老闆對下屬的態度,經理骨子裡雖不是好貨,表面上也裝得一本正經,老闆他——那麼放肆,那麼狂,我驚異於金錢所給予人的勇氣。

  “就快成鳳凰了!”呂緯冷冷地在旁邊說。

  “哼——哼!”雅莉冷冷地哼著。

  我心中升起一股無比的厭惡,一種再也無法忍耐的情緒,幾乎是沒經過考慮的。我轉過身,面對著他們,壓低了堅決得絕無退路的聲音,一字字地說:“我們的合夥,到此為止!”

  雅莉呆住了,呂緯呆住了,我也呆住了。看著他們變白、變青、再變白的臉,我幾乎忘了自己說了什麼。我已拒絕了他們,等於拒絕了自己。他們不會放過我,以雅莉和經理的關係,除掉我並不是難事。在這“利益”的圈子裡,他們絕不容許有個叛逆的毒瘤,他們會除掉我。天!我將失去工作,失去這份收入,天!我這麼傻,我做了什麼?

  我想著父母憂鬱的神色,弟妹們盼望的眼睛,以及家中無法缺少的這份薪水,我的心軟了,我幾乎要收回我剛才的話——

  “你不後悔?”雅莉狠狠地逼視著我,那神情,好像獵人對著一頭被困死的野獸,她不以為我能從她掌心逃出。

  我本已軟弱的心又剛硬了起來,我從小就有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你逼死我遠不如好言求我。我咬咬牙,甩去困擾我的憂思,毫不退縮地說:“我說話算數!”

  “你以為有老闆撐腰了嗎?”她說,“我們走著瞧!”

  老闆!是呀!雅莉有經理,我也能去見老闆呀!他剛才不還在說有困難找他嗎?我放心一點,只要不失去這份工作,我願意去求老闆的。

  但是,我的想法太天真,我的確太幼稚,太沒經驗!

  雖然火藥味彌漫在四周,我還是平靜地工作了兩星期。

  兩星期來,所有的事都是那樣按部就班的,跟往常一樣,一點沒有變動。我仍然忙碌,柏光依然時時幫助我,每天仍有東京的來信,鄭蔭的謠言時有時無地傳播著,只有一件事顯得怪異,辛,兩個星期來居然沒有信!

  這不能不引起我的擔心,平日他總是一星期一封信,即使考試,即使功課再忙,總沒間斷。這次——莫非他病了,出了意外?或者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心一直不安著,預感著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早晨出門,我告訴放暑假在家的弟弟,如果辛有信來,立刻打電話給我,或者送來酒店。現在已經中午,弟弟沒有電話,今天,怕又是失望了!我愁眉不展地坐著,柏光走了過來。

  “我們吃飯去,同時——我有些話同你說!”他說。

  我點點頭,隨著他走出櫃檯。

  “這兩天你心事重重,愁容滿面,怎麼回事?”他問。

  “我——唉!”我想說,止住了。

  “沒什麼!”

  “貝迪,看見你憂愁,我也不舒服!”他皺著眉,站在地下室走廊的角落上。

  “柏光,謝謝你,”我苦笑著說,“有些事——我說不出,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你和呂緯他們是怎麼回事?變得像仇人一樣!”他問。

  “我——不知道!”我不敢說,倒不是自私,怕他知道我也做這些卑鄙的事,而是怕呂緯他們對他也不利。“或者,我得罪過他們吧!”

  “對他們提防些,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的!”他說。

  我點點頭,我何嘗不知道?雅莉曾親口警告過我。

  “大家都在說,老闆對你——”

  “別提這個!”我搖搖頭。“不可能的事!”

  他想一想,似乎有話又不知怎麼開口,好為難的樣子,他一向爽直,今天怎麼這樣?

  “有什麼事,對嗎?”我問。

  “聽說——鄭蔭和你的事——是他自己告訴大家的!”他說。

  “什麼?”我頭都搞昏了,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那些謠言是鄭蔭自己造的!”他再說。

  “不,不會,絕不會!”我堅決地不肯相信。“他不是那種人,他不可能這麼卑鄙。”

  “很難說,反正誰也沒證據!”他聳聳肩。

  “走吧,吃飯去,晚了菜全是涼的!”我說。

  “貝迪,我——”他欲言又止。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臉上有從內心掙扎的影子,我不明白,對我,還有什麼難開口的事嗎?

  “到底要說什麼事?柏光!”我問。

  “我——以後再說吧!”他不看我,低著頭匆匆走進飯廳。

  為什麼要以後再說?好吧!但願仍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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