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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你可知是什麼?”

  “不知道。很重要的?”她問。

  “這裡有我結婚以前寫給她的信。有我和可宜互相間的通信,還有——屋契。”他說。有點失神。

  “什麼意思?”

  “我也想弄清楚,”他說:“這些信是她曾威脅要公佈在報上的。屋契我答應放棄,她為什麼送回來。”

  “回去看看?”她鼓勵。

  “我——很怕再見到她。”

  “有什麼可怕呢?她和以前沒有分別,只是——很淩亂,這與她心境有關。”她說:“其實——她還是很愛你。”

  “請勿再講這些,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關係。”

  “你們以前真是全無感情?或是忘了?”

  他皺著眉一言不發。

  “你不覺得阿美其實很可憐?”她又說。

  “那麼可宜呢?她不可憐?”

  “她還有事業。”她搖搖頭。“阿美只有你。”

  他的臉色又有變化,變得發青、發白、發硬。

  “我——走了。”他站起來。

  “你去哪裡?”她追著。

  他什麼也不說地邁出大門。

  “如果我說錯了請別怪我,記住,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她拍拍他的肩。

  他轉過身,望著她半晌。

  “你實在非常可愛,翡翠,你知道嗎?”他說。

  她呆怔了一下,怎麼說這樣一句話?

  “別怪我就行了,我心直口快。”她笑。

  “你講的話很有道理,只是人鑽進牛角尖就沒有救。”他展開一個勉強的笑容。

  “你可以鑽出來。”

  “試試看,我很鈍的。”他望著她:“你也考慮一下仇戰,不要錯過機會。”

  “我想——事情並非如你所想,”她淡淡地笑。“剛才我還跟仇戰講過話。”

  “為什麼不考慮見見他呢?”他說。

  宿玉不再“考慮”見仇戰,心裡簡直充滿了見他的渴望,至少事情要弄清楚,是不是?他們之間莫名其妙的——她不願拖在那兒一輩子不安樂。

  但是見他——似連藉口都沒有。

  她只能還是上班、下班,裝得若無其事般,心裡卻受著煎熬。

  是煎熬,就是這兩個字。

  下班之後,她心緒不寧地離開公司,才出大廈就看見哲人迎面而來。他的神情很特別,講不出來的特別,她見到他,仿佛自己也精神一振。

  近了,她仔細的觀察,他好像清爽了很多,眼中神色不再複雜,人也顯得輕鬆,是的,他似乎已拋開了所有的精神重擔,重獲自由。

  “很高興看到你今天的樣子。”她由衷地說。

  “去老地方喝杯酒?”他提議。

  她微笑點頭。為什麼不好呢?她正煩得要命,酒或者可替她解愁。

  老地方,老位置,以前的幾個人,現在只剩下她與他,很唏噓的一件事。

  “其實人生中有很多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轉折處。”他雙手抱著酒杯,很專注地盯著它。

  她沒出聲,等著他繼續講下去。

  “我——見過阿美了。”他透過一口長氣。

  “於是你開始覺得我的話也有點道理。”

  “早就知道你說得有理,只是——那時候我怪她,有點恨意,所以敵對的心理重。”

  “現在呢?”

  “我預備回家。”他說得並不猶豫。“我不能令好好的一個家變成那個樣子。”

  “你原諒了她?”

  “也許不是原諒,”他的笑容帶絲苦澀。“我可以肯定我和阿美之間已沒有愛情,但突然悟到可宜的苦心,我想——一個男人生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該是責任。”

  宿玉微笑起來,心裡舒坦得很。他們是好朋友,她高興他能把一切想清楚、想通透。

  “可宜的離開相信是要我對家庭盡責,”他搖搖頭。“我辜負了她的美意,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但到現在並沒有人怪你。”

  “我想我是個很幸運的人。”

  “什麼時候決定這事的?”她問。

  “當我把屋契送還給她,就看見家中的一切,”他坦白地說。

  “正如你說,那兒像個廢墟。我心中有一種很悲慘的感覺,這——是我一手造成的。”

  “阿美並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

  他搖搖頭,又笑一笑。

  “我沒有理由欺負她,她是我自己選擇的老婆,”停停,又說:“其實家是我毀的,應該由我重建。”

  “能這麼想實在太好了。”她由衷地說。

  “我太蠢,連可宜為什麼離開都想不到。”

  “後來想到了?”

  “我和可宜通了電話。”他眼中一抹黯然。愛情,並不是男人生命中的必需品吧!”她說在新加坡很好,很受重視,她目前不想見我,只需要平靜。”

  “我相信走之前她已下定決心。”

  “她是太好的女人。我已得到了她的全部愛情,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他說。“犧牲的是她,她有心替我保全一切,是我弄糟的。”

  “從頭開始也還來得及。”她鼓勵。

  “是。我相信是。”他一直垂著眼睛,望著手中的那杯酒。“我現在預備自己開一家小小的製作公司,自己拍一點東西賣給電視臺,相信他們會歡迎。”

  “有人支持嗎?”她問。

  一直以來哲人只是個從事創作的藝術家,他不善理財,又要養兩個住家。

  “你一定不相信,阿美出錢支持我,”他苦笑。“她曾告訴過我存了一些錢,想買房子出租。現在——她全拿出來支持我。”

  “我相信你當初的眼光,阿美的確是位嫻淑的好太太。”

  “我實在很沒有用。”他輕輕拍拍檯子。

  “別這麼想,阿美和可宜都不喜歡聽這種話,”她立刻說:“別忘了你是她們的支柱。”

  “可宜靠自己站得很直。”

  “但是她愛你,否則她不會選擇離開。”

  他想一想,搖搖頭。

  “原采愛情是那麼複雜的一件事,我從來不懂。”

  “懂不懂並不那麼重要,幸福的是你已經擁有了,而且是兩份。”她笑。

  “那麼——你呢?”他第一次抬起眼睛。

  她心中劇震,呐呐說不出話,臉色巨變了。

  “明天仇戰就回美國,早晨9點半的飛機。”他語意深長地說:“他不肯留下地址。”

  她的眉心漸漸聚攏,心中的煎熬又湧上來。對仇戰,她完全不敢想,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她怕自己再一次蹈之浩的覆轍。

  之浩給她的傷痕太深,她受不起第二次。仇戰跟之浩太像,他——根本是之浩的化身,是不是?突然間她意識到,原來——她怕之浩。

  啊!她怕之浩。

  “想不想再見他一次?”他柔聲問。

  “不——”她掙扎著叫。“我——不能見他。”

  不能?!她露出了心底的秘密。

  “為什麼不能?”他問。

  “我不知道,我——好矛盾、好害怕。我不知道,其實——我不介意他比我小4歲,但——但我真的害怕他是之浩的化身,那樣——我會受不了,會死。”她小聲叫。十分激動,但努力壓抑。

  “他是仇戰,不是英之浩,”他肯定地說:“我跟他一起住了一星期,我更清楚瞭解他的為人。他愛你甚深,這一點——非常可貴,錯過了你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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