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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哲人知不知道你心中有矛盾?”宿玉問。

  “不知道。他太忙,沒有時間分心來瞭解我,”可宜淡淡地說:“他已經盡了他的力。”

  “盡了力還不夠?”

  “有的事不是夠不夠的問題,”可宜說:“人是要面對現實的。”

  “你看到人家母慈女孝丈夫體貼,於是就大受刺激、情緒大變?”宿玉問。

  “你真講得流利,”可宜笑起來。“沒有那麼嚴重。”

  “那是什麼?”

  “他們——始終是一家人,有血緣關係的。”

  “你也可以為哲人生一個孩子。”宿玉說。

  “那是什麼話?”可直完全不能接受。“我豈是用孩子去做武器的人?”

  “但是你愛哲人。”宿玉望住她。

  “那是另一回事,我絕對不用感情來牽扯他,感情是一回事,責任、親情又是另一回事。”

  “告訴我,你心中可是有了決定?”宿玉擔心地說。

  可宜把車停下,交給“代客泊車”的人,伴著宿玉大步走進酒廊。

  “以前我們倆常常來的,對嗎?”宿玉說:“為什麼突然失去了興致?”

  “時間、人選都似乎不合適了,不想來此地破壞了以前美好的回憶。”

  “你太固執了,我不能忍受。”

  “你不比我更固執?”可宜盯著她看。“為什麼不能分一絲心來考慮仇戰?”

  “為什麼一定要仇戰?”宿玉笑。“因為他像之浩?這是很荒謬的。”

  “他像之浩,你不覺得一切是緣?”

  “最大的可能是一場夢,是鏡花水月。”宿玉說。

  “難怪仇戰最近也情緒不好,你像頑冰。”

  “不要說我,我關心的是哲人和你。”宿玉說。

  “我有了決定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我不能為你分憂?”

  “何必令你也情緒低落?”可宜說。

  “承認情緒低落了。”

  可宜不語,逕自叫了酒。烈酒。

  “你有點自暴自棄。”宿玉凝望著她。

  “不。一切隨緣,我覺得這樣比較快樂。”

  “你仿佛在刻意安排什麼。”宿玉說。

  “我在安排自己下半世,”可宜笑得有點蒼涼。“翡翠,我們相依為命吧!”

  “說什麼怪話,”宿玉笑起來。“兩個女人,傳出去是最熱門話題。”

  “時髦啊!趕得上時代的表現。”可宜也笑。

  “哲人真那麼忙?”宿玉問。

  “不知道,從不過問他,”可宜十分瞭解他。”除非他自願說,否則永不查探。”

  “不查探豈不吃虧?”

  “愛情是沒有『吃虧』這兩個字的,”可宜說:“付出、得到都是公平的,天平永遠平衡。”

  “哲人還是對你一樣的?”宿玉問。

  “當然。他對我不好的話我也不必矛盾了。”

  “有的是時間,慢慢考驗。”

  “不必,我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是好是歹我想立刻就解決。”可宜說。

  “如果是分手,你捨得?”宿玉極擔心。

  “捨不得,但沒辦法,我不能拖著一輩子,令三個人都不好過。”

  “道理是對,你還得考慮一下人情。”

  “有什麼人情可考慮?”可宜反問。

  “或者不是人情。”宿玉思索一下。“就算你退讓,哲人和阿美一定開心、快樂?”

  “那不再是我的事,對不對?”

  “你是逃避。”宿玉說。

  “說什麼都好,我總要給自己一條路走,”可宜猛喝一口酒。“再這麼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條。”

  “你太敏感,對不對?”

  “每一個女人都敏感,甚至阿美,”可宜說:”我現在幾乎可以體會到阿美的痛苦。”

  “她並不像你,她不會想那麼多。”宿玉說。

  “我不知道。”可宜頹然。“我不想傷她,也不想贏她——我們之間根本不是戰爭。只是……”

  “只是什麼?”宿玉緊緊追問。

  “是妒忌吧?我也不明白。”可宜又喝一口酒。

  “你妒忌阿美?我覺得事情應該倒過來才對,”宿玉不同意。

  “如果我是阿美,我會妒忌死你。”

  “你不懂。我有個很奇怪、很特別的想法,但——不知道對不對。”

  “什麼想法?”宿玉問。

  “不能說。至少目前不能說,”可宜的眉頭又緊緊的皺在一起。“但願我——想錯了。”

  宿玉眉心也漸漸聚攏。到底是什麼想法?這麼神秘。

  和宿玉分手後,可宜沒有立刻回家,駕著車子在九龍、香港兜了半天,淩晨時分,她才回到家裡。

  她以為哲人睡了,卻看見他坐在客廳看書,一派平和狀。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他,她已半醉,情緒又不好,想退已來不及。

  “回來了?”他望著她。“怎麼不讓我去接你呢?”

  “我自己開車。”她是有點狼狽。“和翡翠一起。”

  “其實你們剛離開辦公室我也下班,我去接你,他們說你跟翡翠走了,”他溫柔地說。“追也追不上。”

  “對不起,我以為你要開會。”她胡亂地整理一下頭髮。“我想先洗個澡。”

  “我等你。”他望著她微笑。

  除了愛,他對她還有一份欣賞,很看得起她。

  匆忙進浴室,用冷水沖頭髮、身體,務要令自己清醒,令自己酒味全除。

  哲人今夜回來得這麼早是為什麼?他發現到她的異樣?他完全沒有不滿之色,他顯得那麼平和、溫柔,他說要等她——他一定發現了什麼。

  他想同她談話?說什麼?

  莫名其妙的,她開始緊張,冷水也幫不了她。

  已經盡可能的拖慢了出來的時間,總要見哲人的,是不是?不可能避他一世。她在害怕吧?怕她的決定令自己也會大吃一驚?不,不,不,不要這麼快決定,還可以考慮的,沒有人逼她離開——啊!她那麼愛哲人,怎麼忍心離開呢?

  出來的時候,哲人還在客廳,大燈熄了,只剩下屋角的落地燈,特別顯得溫馨。哲人坐在燈光旁邊。

  “還不想休息?”她問。

  “好像很多天沒有真正看清楚你了,”看仔細,他竟顯得好累、好憔悴。“我們之間也沒有溝通。”

  她淡淡一笑,沒有出聲。

  “可宜,這幾天——你怎麼好像一直在避開我,其實在公司裡我並不太忙,很多時候我找不到你。”

  “我比較忙。”

  “很多事可以交代下面的人去做,全都自己負責,身體怎麼吃得消呢?”

  “知道了。”

  “翡翠近來好嗎?”他問。

  “還不錯。她很固執,但如果能固執得快樂也是無妨。她很有原則。”

  “仇戰呢?”

  “只是那天見過一次,沒有再聯絡。”

  他們仿佛是談家常話,但他們都明白,大家在避開一個敏感的問題。

  “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找一天請他們來吃飯。”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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